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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刚第71节(2 / 2)


  但言实却很平静,对副官道:“只有十七艘是有炮台的战船, 而且有四五个还都是单炮台的。其余的都是用来撑门面的商船。还是按计划,若是对方有来使靠近, 咱们这次就让他上船, 但就只管拖住他。”

  副官应声, 被寒风激的缩着脖子道:“都已经进了腊月,真不想打仗。明儿就是腊八了,估计咱们的腊八粥要?在船上喝了。”

  言实却笑了笑:“不一定。”

  副官惊讶,宁波水师都出?来列阵了,难道还能在明天?之前收兵吗?

  另一面,在金陵城一处不起眼的教会?医院中,豪厄尔正撑着身子对穿衣镜打着领结,丝绸的花边衬衫紧紧勒着他的胸脯, 他红色的头发因灯烛而黯淡。

  豪厄尔努力站直身体?,让腿上的伤不会?影响到自己的站姿。

  他顺着穿衣镜旁的窗子往下看,外头寂静的夜路上偶尔有车马驶过。那位大明王爷为?了避免暴露他的行踪,只将护卫安插在了周围的隐秘处。这家教会?医院在大明建立有百年了,规模不算大,既没有墓园也没有广场,就只像个城区中的穹顶玻璃花窗的大宅一般,铁尖玫瑰叶围栏外就是卖酒买肉的街巷。

  豪厄尔这些日子藏匿在教会?医院中,手?下还有八九个最得力的自己人在教会?中,也足以保护他了。

  正这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他住在教会?最顶层的隔间中,位置隐蔽,连普通的楼梯都无?法?到达这里,能来的除了手?下、修女长,就只会?是那个来照顾他的年轻修女了。

  门推开?,十八九岁模样的东方女孩一身黑白双色修女衣袍,面庞被白色兜巾衬的粉若桃花,在穿衣镜中对他羞涩一笑低下头去?。她手?中端了一盆水,转身放在了旁边的洗漱架上。

  房间上挑空着高高穹顶,是复杂的木制支撑柱结构,几扇圣母像彩绘玻璃窗子,透着斑斓的月光。

  年轻的修女声音如上等的勃艮第酒杯被银叉敲过般柔和微颤,她用简单的英文问?道:“豪厄尔先?生,您需要?修剪胡须吗?”

  豪厄尔是个不好伺候的暴脾气,教会?千挑万选,选来了一个会?说?几句英语,又懂得广东话的年轻修女前来照料。

  听说?她是被遗弃的孤女,由教会?医院养大,所以会?说?一些英文。看她祈祷时候的虔诚模样,也确实像是从小就信奉基督。

  豪厄尔很喜欢东方女人的娇小柔弱,温柔体?贴,所以在各地都有过很多姬妾,甚至也经常带着航海跑船。

  而这个年轻的东方修女照顾他这十几日来,那股子温柔如水,照顾人的细致入微,连豪厄尔这样见?多识广的都觉得飘飘然。

  豪厄尔挪动了几下,用英文道:“冬,先?帮我把烟点上吧。”

  被他叫做“冬”的年轻修女点头,熟络的从腰间小包中拿出?一个瓷瓶,瓷瓶中装着几团味道浓重的棕黑色油膏球。她拿过油灯、细棍和那油膏球,点起一小团火,将油膏球粘放在了豪厄尔手?边的烟杆顶端。

  他抽的当然不是烟草,而是鸦|片膏。

  豪厄尔坐在床脚的穿鞋凳上,将烟杆铜头靠在油灯上,顿顿吸了几小口,等待着腿伤的疼痛褪去?,修女温柔的扶住了他的后背,让他半躺着。

  豪厄尔知道今夜的关键。

  他个人几年来的谋划,竟然跟大明王爷的计划撞在了一起,怎能不是上帝保佑。过了今日,他便再也不是私生子,他会?成为?继承代理人位置的新贵!

  他慢声用爱尔兰口音的英语喃喃道:“很快,枪就要?响了。我的人已经在他身边潜伏了三年了,三年了啊。他不想想,他在越南跟妓|女吃住,我却在大明觥筹交错做生意。他这些年失去?了几乎所有的殖民地,我的茶叶生意却举足轻重。”

  修女半跪在他身边,恭顺的替他拿着烟杆,目光柔若月色。豪厄尔忍不住抬手?想摸向她脸颊,却觉得自己手?若千斤重。

  怎么会?……突然这么累……?

  豪厄尔眼皮子打战,心里却一瞬间惊惶起来:用鸦片膏有几年了,对自己的量很有把控,怎么会?这样,是大烟膏里被加了什么东西?!

  有人要?暗算他!

  明明他跟大明最有权势的王爷站在了一起,谁还会?要?他的命!

  是柏沙·马丁?

  还是那王爷连他的命也不想留?!

  他眼前愈发模糊,手?指尖都隐隐发麻,他想开?口喊,却瞧见?那修女白皙的指尖拿起他床头上的鼻烟壶,捏住他肥厚的下巴,用力塞进了他合不拢的口中。

  她温柔敬仰般的神色不再,表情冷淡且过分认真的如机器般,不顾他撕裂的嘴角,只按部就班的要?达成目的,生生把那大半个巴掌大的鼻烟壶塞在了他牙关中。

  在豪厄尔几乎要?失去?意识之前,瞧见?那修女起身,喃喃道:“这么大一头猪,明明卸成好几块肉,才更好运输……”

  他要?被杀了,甚至被分尸了?!

  极度的惊恐使得豪厄尔在昏迷前湿了裤子,年轻修女转过脸来,皱起眉头,半晌轻轻道:“……真臭。”

  房门打开?,几个蒙面男子走进来,将豪厄尔平放在一块木板上,拖下了楼。

  豪厄尔肥胖的身躯在被拖动时,两只垂下来的穿着高跟皮鞋的脚磕在台阶上。

  咔哒、咔哒。

  在寂静的教会?医院中尤为?刺耳。

  汇聚于楼梯下方小礼拜堂的众多修女都听见?了这声音,礼拜堂的门紧闭,她们都装作充耳不闻,阖着眼睛,只不停地诵读着马太福音:

  “你们要?为?我的名被众人恨恶,惟有忍耐到底的必然得救!”

  直到一声钝响在头顶响起,像是尸体?坠地,像是更远处传来了枪声和哀嚎,引来众修女的战栗,她们知道这一夜的教会?已被某位大人买下,发生任何事都与她们和上帝无?关。

  她们紧紧靠在一起,伸手?抱住彼此?肩膀,交换着惊恐的眼神,只愈发大声哽咽道:“父啊!天?地的主,我感谢你!”

  最年长的老修女,于夜风中在教会?医院半地下的运尸道斜坡上,她干皱的脸不敢抬起,只紧紧握着钥匙站在铁门旁。听见?一众男子与那年轻修女将白布兜着的肥胖身体?推上了马车。

  马车上更有□□具身体?,裹着满是血污的白布,老修女偷偷抬头,认出?了从白布边角露出?的半张脸,是豪厄尔的手?下。

  老修女越想越怕,忍不住道:“你家主人说?的话可还算数?此?事若做成,她能不能早一点履行承诺,否则我怕消息走漏,周边的百姓会?冲过来把我们这儿都一把火给烧了的!”

  马车上的年轻修女一把扯掉白色头巾,露出?素髻的黑发,在夜色中轻声道:“会?的。那些得病的尸体?已经叫人掩埋好了,官府不会?有记录的。不但如此?,我家主子也给了你们赏赐。你去?找,那尸床下都有箱子,里面是黄金。”

  老修女大松一口气,几乎要?哭了,抹着眼角不断地学大明女子的模样福身,道:“谢谢!谢谢——其实你们杀了他,主也不会?怪罪。这豪厄尔也不是虔诚的信徒,他信奉的是圣公会?的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