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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1 / 2)





  李清泉几乎是飞扑进去,脚跟还没站稳,就听见惊天动地的哭声,他傻了眼,跟着进来的阿大等人也面面相觑,只见定西侯一屁股坐在地下,双手垂在两旁嗷嗷大哭,邢平淳瞧阿爹如此,更是伤心不能自已,坐在他旁边与他一齐痛哭。

  这大小男主子都痛哭流涕的场面,他们可是从没见过,李清泉等人全都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钱娇娘脑袋上纱着纱布,闭着眼安静地睡在床上。她一直在混沌中沉浮,手脚都似上了镣铐,每走一步都像身负千斤。

  她太累了,需要歇一歇。可是有人一直在她耳边哭,吵得她都无法安睡。究竟是谁扰人清梦?钱娇娘想赶人走,但她的手指无法抬起,嘴巴无法出声,眼睛也无法睁开。哭声愈大,她的脑袋愈发地疼。

  如薄翼般的眼睫毛轻颤,钱娇娘终于睁开了眼,干涩的唇瓣轻启,她想叫人安静,余光见一大一小坐在地下,她微微扭头,太阳穴传来一阵扯筋扭脉的疼,她轻嘶一声,看清坐在地下哭得狼狈的两张脸庞。她凝视那两张一大一小神似又傻乎乎的脸庞许久,竟是笑了,“傻子……哭什么?”

  邢平淳跳起来,冲到钱娇娘面前,他笨拙地拿衣袖擦去眼泪,“娘,娘!”

  邢慕铮在邢平淳挡隔他的一瞬间看见娇娘弯弯的眉眼,正如拨云见日。鬼东西又哭又笑,赤着脚跺地。

  “夫人!”

  “娇娘!”

  李清泉等人与在门口的清雅全都欣喜不已,清雅什么也不顾了,冲到床边握住钱娇娘的手,一个劲地掉眼泪,“你可算醒了,你都睡了三日了!”

  钱娇娘清眸微惊,她睡了三日?为何……是了,她好似是被邢慕铮一胳膊给甩飞出去了。

  吴顺子跑去把在院中暂住的白大夫给叫来,白大夫替娇娘诊了脉,微笑着道:“夫人已熬过这一劫,只是近日还需卧床静养,不可走动。我再改一副方子,这几日便按此方熬药。”

  阿大与王勇互相看了一眼,克制不住击了个掌。他们在这院子里是最久的,自是知道如今最了解大帅的非夫人莫属,夫人醒了,大帅定不会像在他的院子里一般动不动便发狂。

  李清泉与阿大小心翼翼地扶着定西侯回了西厢房,这回定西侯由他们扶着过去,乖乖地让他们擦手擦脚,换干净的衣裳,时而还嘿嘿傻笑一下。

  “大帅可算是笑了,这几日在他的院子里大帅就没笑过!”阿大笑道。大帅高兴,他也高兴!

  “莫非知道夫人醒了所以高兴?”王勇道,“你说怪不怪,大帅方才是自个儿跑到夫人这来的,他寻得路!”

  邢慕铮此刻也在思索鬼东西的举动,他的确直奔娇娘院中而来,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儿。莫非是他想见娇娘的心思驱使了他?为何那么多的心思,他偏偏听从了这一条?

  邢慕铮再做尝试,叫鬼东西走到东厢房去,鬼东西纹丝不动。莫非是他当时执念较深?邢慕铮再次陷入沉思,他抓住了一丝生机。不论如何,鬼东西今夜确是按他的心思行事了,只是他现下尚不知这契机,倘若他发现了其中破绽,兴许他就可凭一己之力拿回身体。并且,娇娘已无大碍,很好。

  第二十八章

  钱娇娘喝了药后很快又睡着了,邢平淳不放心,要睡在钱娇娘的屋里陪她,清雅仍如这几日一般,叫他回自个儿屋子去睡,她在娇娘屋子守着。邢平淳去邢慕铮的屋子转了一圈,发现他也睡着了。他赶紧洗了把脸,跑到屋里睡觉去了。

  清雅这几日日夜照顾钱娇娘,早已疲惫不堪,一躺下去就沉入梦乡了。阿大和王勇也赶紧跑到耳房和衣扑上床,邢慕铮三日来早也闹晚也闹,他们就睡不了一个囫囵觉,这一沾上床,二人都呼呼声大作。

  李清泉与吴顺子守夜,坐在邢慕铮的房门外,上下眼皮子也都直打架。

  夜陷入寂静,皎洁的月光洒在院中,银白色铺了一地,清冷幽雅。微风阵阵,飘散着淡淡的花香。树影缓缓变幻,银白渐渐被黑暗吞噬,天空挂着的弯月,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了去。

  “啊——”撕裂的吼叫如利刃划破夜的宁静。

  钱娇娘心跳骤停,从睡梦中猛地惊醒,她无意识转头,似是绑了千斤石的脑袋刺痛不已。

  清雅同样被惊醒,她听了一会,翻了个身,“侯爷又闹了,别理他,咱们睡咱们的。”

  钱娇娘应了一声,睁着眼听着外边熟悉的喧嚣。邢慕铮这会儿应该还在屋里闹,不知阿大拿羊奶能不能哄得住……啊,出门了,到堂屋了,今儿出来得快些……摔椅子了……也亏得他现在是个大官,否则连家当都买不起……有银子就是好使,有钱能使鬼推磨……可是他的声音怎么……

  钱娇娘侧耳倾听,眉头微蹙。

  她听过邢慕铮发狂时的吼叫太多了,几乎可以透过他的叫声分辨他发狂的时辰,但她从未听过这嘶吼之声。倘若她不知道外头是谁,几乎以为是犯人在被严刑逼供,还是用的最令人生不如死的刑具。

  “怎么回事?你出去看看。”钱娇娘道。这会儿连摔东西的声音也停了,只留了那凄厉的叫喊,着实令人心神不宁。

  清雅也听出来些许不戏劲儿,她翻身下了小床,趿鞋点了一盏油灯放在桌边,找了件外衣披上。

  “你小心着点,离远些。”钱娇娘直愣愣躺在床上,尽量挤着眼用余光瞅清雅。她如今睡在一个凹状的枕头上,动一动都难。

  清雅回了句知道,就空着手出去了。她不敢拿油灯,只能摸着黑走。清雅悄悄儿走到堂屋侧门前,搭了帘子往外张望。屋里是熟悉的狼籍,桌子椅子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下,倒是稀奇没有摔烂。因着天色黑,清雅一时辨不清哪团黑影是邢慕铮,只看见几个影子围转着,“大帅”“大帅”之声此起彼伏,还有那令人害怕的吼叫声。乌云散开,清雅借着照进来的微弱月光,才看清站着的四人皆非邢慕铮,她再一定睛,邢慕铮仰面倒在地上,青筋暴起的双手紧紧交叉抓着自己的胳膊,他的腿蜷成一团,乌黑的长发散乱在胸前,挡住了他的脸庞,但那一声痛苦过一声的嘶吼叫人难受之极。

  清雅咬着下唇,她本因邢慕铮误害娇娘一事心有芥蒂,但听他如垂死野兽的挣扎喊声,竟也有些于心不忍。她也看过好几回邢慕铮夜里发狂的模样,可从未如今夜般……凄厉。

  白大夫暂住于东厢房后的耳房里,她睡眠轻浅,即便耳房与堂屋隔得远,她还是听见了隐约动静。她打着灯出来,那吼声越来越大,犹如这屋子里关着一头嗜血的野兽。白大夫战战兢兢地出了廊道,瞧清雅正探头往厅堂张望,她忙小声叫她一声。清雅回头,对她摆手,“白大夫,快把灯灭了。”

  白大夫连忙吹灭了灯,她快步走过去,与清雅一同看外面场景,倒抽一口凉气。

  定西侯在地下打滚,他拿头猛地磕地,伸手用力扯自己的发,竟然扯下一团来,往自己嘴里塞。王勇眼疾手快,蹲下一把抓住定西侯的手腕,定西侯怒吼,一口咬在王勇的手臂上,几乎嵌进肉里。王勇只觉手臂都快断了,他紧咬着牙不敢出声。李清泉自后反掣侯爷胳膊,用力将他拉起,定西侯竟还咬着王勇不松口,长臂反手摁了李清泉脑袋,往他脑袋上撞。李清泉的额撞在侯爷的后脑勺上眼冒金星。阿大上前覆了定西侯的眼,定西侯啊啊地叫,沾血的齿松开了王勇的手臂。王勇迅速退后,鲜血汩汩顺着手腕流下,不多时就积了小洼。阿大不及撒手,肚子遭了大脚猛踹,光头大汉竟被踢飞了出去,摔在椅子堆里。

  邢慕铮无法阻止。他痛得死去活来,今夜的折磨仿佛是以往的痛苦百倍千倍,他已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痛法,惟有痛这一字。

  “侯爷这是……”白大夫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她分明听闻定西侯是大名鼎鼎的英雄豪杰,怎么适才在屋子里像痴儿,现下又像疯子?

  “侯爷生病了,”清雅轻声道,“大夫,你能瞧得出侯爷生的什么病么?”

  白大夫瞧了好一会儿,“这……老身医术不精……”白大夫不敢妄言,这哪里是生病,这分明是中邪!

  李清泉此时大喊:“打昏大帅罢!”

  王勇也觉今夜邢慕铮与往日不同,他当机立断,上前用自己完好的右手切向定西侯后颈。定西侯脑袋一歪,晕了过去。李清泉与吴顺子连忙架住他,吴顺子蹲在前边,让李清泉将侯爷扶到他的背上。

  阿大一瘸一拐地爬起来,一口气还未松完,定西侯蓦然睁开眼睛,一脚将吴顺子踢飞出去。清雅吓得往后一哆嗦。阿大骂道:“下手忒轻,犊子!”

  王勇连忙去扶起吴顺子,“我都用了九成力道了!”

  邢慕铮就像被架在火上,烧得皮开肉绽甚至已然将肉烧糊了,可他没有死,他死不了,惟有在烈火中无望地挣扎。这是反噬么?因他被自己的意念所驱使跑到娇娘这来,因此被反噬了?亦是有人在背后“惩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