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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节(1 / 2)





  这是明显的杀鸡儆猴,连李夕月都看得明白:今儿在清漪园里,皇帝没人、没权,外头一直跑过来的那个“纳兰提督”明摆着是唯太后之命是从的,所以在这儿,太后想怎么发作就怎么发作,全然不给皇帝脸面——这样的不给脸面,也意味着太后已然和昝宁撕破了脸,下一步后手只怕会更让人心惊!

  于是在戏台上高亢入云的京胡与锣鼓中,在戏子们蹦着跳着、翻着筋斗表演的“全武行”中,一旁几个慈宁宫的太监端来板凳和竹板,把那个叫吉安的小太监摁在戏台一边,揭开袍子一顿狠揍。

  竹板子的动静和小太监的惨叫混合在音乐里,混合在热闹至极的全武行里,简直被淹没了。只有注目过去的人才会看见那不经意的角落里,有一个浑身大汗淋漓,叫得声音沙哑,疼得浑身抽搐的可怜家伙。

  好一会儿一场戏停了,吉安大概也挨满了二十板,裤子上绽着血点子,在板凳上蠕动得宛如一条大虫子。

  总管太监上前和太后附耳说了句什么,太后一声冷笑:“哪那么便宜!”

  扬声道:“刚刚那场戏不错,再来一遍!”

  一身汗的戏子们喘平了戏,打算着再来这么一场。

  一身汗的吉安重新被几个太监按住肩膀腿,竹板子高高地抡起来,狠狠砸在他的身上。

  他嘶哑的惨叫和着突然响起的一声京胡,同入云天。

  太后拍着手大笑:“好!好!好!起得好调子!”

  李夕月看着吉安渐渐挣得无力,下半截血糊糊的,那血点子甩起来,同着戏台上甩起来的明晃晃的刀枪剑。她眼眶子发酸,低头看坐在她前头的昝宁,背着看不清表情,那紧捏着酒卮的手指关节已经发白发青。

  她眼睛模糊,想像以往一样抚慰他,但晓得这不是场合,她和他一样,只有忍,忍到离开园子再做计较。

  四十板打完,太后挥挥手道:“不还活着么?继续吧。”

  “太后要在大喜的日子里闹出人命么?”昝宁发红的眼睛瞥过去,冷冷地问。

  太后坐在上首,亦冷冷地看回来,终于说:“不错,闹出人命不好,我还打算拷问,这起子奴才还有多少背主谄媚的事儿。先押下去吧,等会儿我这里处置完了,叫荣聿一道拿个章程,发行宫、发庄子、发打牲乌拉……”

  她瞥了皇帝身后的李夕月一眼,接着说:“还有不要脸的,内务府里幸而设了辛者库,好叫她们知道妄念是生不得的!”

  她不给任何人任何反应的时间,突然直指着李夕月说:“那个宫女儿也拖出来,找个嬷嬷验一验,是不是给我说准了——是个妄图攀龙附凤的!”

  几个慈宁宫的太监、嬷嬷刚刚扑过去,昝宁已然把面前的案桌一掀,起身站在李夕月面前,戟指着过来的几个人吼道:“哪个敢!”

  “宫人妄图勾引皇帝或阿哥,难道无罪?”太后看看一地的狼藉,冷冷道,“先帝英明一世,就是这条上惹世人诟病。你呀,和他一个毛病!”

  仍不忘嘲讽昝宁的亲额涅是低贱宫女上位,用羞耻打击他这个做儿子的。

  昝宁冷笑道:“那,先问先帝和圣母皇太后的罪吧。”

  太后愣了一愣,发觉他这一句口不择言简直是最好的把柄,于是立刻皱眉啧啧道:“听听!听听!这叫什么话?!这是给狐狸精哄得不知道忌讳了么?这样污蔑自己的阿玛和亲额涅?!”

  “别说了……”李夕月被他挡在背后,抬头能看见他的肩,枣红吉服的两肩绣着行龙,明晃晃的五爪迤逦在行云中,随着他的肩膀而一道高高耸起、微微颤抖,把她整个挡在那阔背之后,几乎逼仄到面前了。

  “别说了。”她低声的,“她就是想激怒你,好给你安罪名。”

  第166章

  昝宁牙齿咬得发酸, 目中什么酸酸热热的东西几欲夺眶而出。

  他若有言语或行为的大过失,太后废黜他就有话可说;他现在必须冷静,不能让愤怒夺去了理智, 不能给太后留把柄。

  不顾一切只会玉石俱焚。

  昝宁努力平静着一字一字说:“她是朕的人,朕临幸过了, 不用嬷嬷去查。今儿朕就下旨给她位分。”

  位分不高就不高吧, 这会儿保住她最重要。

  太后眯着眼有一会儿没说话, 那下垂的眼角形成尖锐的角度,又漫射出若干皱纹。

  大概今天她已经不想留着和养子之间的余地了,所以这杀伐必须果决, 要处置掉他身边所有他信任的、他喜欢的、他离不开的人, 然后才能完全控制他。

  因为事情来得紧急,她还没有来得及择好接位的人选,也没来得及掌控好朝野的人心, 她得控制他一阵后稳定局势,再行废黜, 所以今天不必留任何脸面, 只要把事情做成!

  太后顾左右,弛然而笑:“哦哦, 那这意思是现在还是没有位分的。”

  “现在就可以下谕旨!”觉察到危险,昝宁近乎嘶吼。

  他不是不明白, 此刻自己越显得急躁,越等于在告诉太后李夕月对他有多重要, 越等于是在出卖李夕月。只是焦躁之气克制不住, 一如他以往那样,弱小与焦灼并存共生,焦灼易怒是他缓解孤弱感的武器——却是最无用的武器。

  而后感觉李夕月小小的、软软的手扶在他的后背, 给他绷紧的肌骨带来暂缓的温柔感。

  太后嗤笑道:“你下谕旨给谁看?”

  转脸吩咐:“把那个宫女拉出来。”

  慈宁宫几个太监略踟蹰了一下:皇帝这老鸡护雏的架势,只怕他们上前拉人,他就能厮打起来,这也未免太不成体统。但太后严命在上,又不敢违拗。只能一步步逼上前,嘴里还是说着软话:“万岁爷,太后只是要问话,您让那宫女先出来让太后瞧瞧。丑媳妇也得见公婆不是?”

  前车之鉴犹在,李夕月岂不知道太后的意思!太后与皇帝翻脸,她在园子里正是最好的机会一个一个拔除皇帝身边的人,她李夕月自然是在拔除的人范围之内。

  刚刚的吉安就是榜样,现在就轮到她了。

  说不怕是不可能的。

  挨打有多疼她晓得,宜芳挨了轻飘飘七八下板子就是她给上的药——尚且惨不忍睹。而今儿这阵仗,甚至会不死不休。

  可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害怕有用吗?

  若她李夕月就是这样的命,现在能让昝宁最后冷静一些,就是她这条命最后的使命。

  她低声说了一句:“万岁爷保重。”然后主动让开一步站了出来,朗声说:“是。奴才李夕月,给太后磕头了。”

  努力稳着,把刚入宫时学的那些规矩一丝不错地演练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