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绝对的错误】(1 / 2)
Episode 01
这一天,天气十分清爽。
上午的阳光照在教会的十字架上,让它闪耀无比。
在这片光芒中,有许多亲子一起走在反射出白色光芒的石板坡道上。他们是住在附近的信徒,正朝著山顶上的教会前进。
一位眼瞳充满朝气的少女,手拿巨大的布偶奔跑著,脸上洋溢著幸福。
「明明和你说过把它放在那里就好的……你真的很喜欢它耶。」
「哈哈哈,毕竟它很贵嘛。爸爸要陷入财政困境啰!」
「带著它没问题吗?如果不小心弄坏了……」
「说什么呢,如果弄坏就拿去修理──说错了,拿去给治疗娃娃的医生看就好啦。」
「你再不节制点,肯定会陷入财政困境哦。」
「唔……」
少女拋开父母的担心之情,快步奔上山坡。
她突然停下脚步,手指向走在另一边的知性少年。
「千秋!」
「早安,亚托莉。」
少年──千秋刀真注意到这名少女,于是露出笑容打声招呼。
「昨天是你的生日没错吧?该怎么说好呢……真大的布偶。」
「真的很漂亮哦,亚托莉。」
亚托莉被刀真的母亲这么一称赞,便「欸嘿嘿」地害羞起来。接著,她歪起娇小的脑袋瓜,
「叔叔去哪里了?」
「他啊,今天去工作了,怎么样都抽不开身。」
「毕竟要帮助有难的人,也没办法嘛。」
刀真以大人模样的口吻说道。他的这番话中,充满了对父亲的自豪。
「忍!」
冷不防地,亚托莉又指向刀真的背后。
在刀真的背后,有一个始终没有对他们搭话、看起来扭扭捏捏的少年。
「早安,海王。」
「早、早安……」
他一定很害羞吧。他似乎非常胆小,还躲到母亲的背后去了。海王的母亲虽然形容枯槁,皮肤上也可看出倦色,但她还是微微一笑,向他们点头致意。
刀真也点头回礼。这时,他的背后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听起来很有精神。
「刀真,早啊!」
「由宇!」
对方和刀真击掌。这位确确实实的开朗少年,正挂著彷佛快要绽裂的笑容。
在这位由宇身后,站著一名闭月羞花的女性。她是由宇的母亲『由美子小姐』。刀真看到她便不自觉地脸红起来,还被亚托莉开玩笑说:「脸红了!」。
大人们聚集在一起,一边走著一边开始闲聊起来。
小孩们也如同理所当然一般,成群结队走向教会。
对他们来说,这只是再平凡不过的日常一景。
再之后,向神献上祈祷、听取神父的教诲,然后各自回家,各自度过幸福的午间时光──应该是这样的。
然而,这一天──神却降下了苦难。
孩子们的面前缓缓落下一道影子。
停下脚步抬头仰望,便看到一名男子。
对方身著上下成套的毛衣毛裤,脚上穿著拖鞋。看起来像刚起床、未经梳洗就出门的样子,但他的指甲上沾满红色的脏污,实在有点怪异。
脸上还有看似抓痕的伤口。
「知……知道……吗?」
发音怪异的话语从男人的薄唇中发出。
「神明,换句话说……鼻子……绝对是红色的……」
这个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孩子们愣在原地,而他们眼前的男人发出「噫」的声音往后仰。眼看著他的脸色愈发苍白,又以厉害得教人担心的程度开始颤抖。他的表情如同亡灵般,为强烈的恐惧所扭曲。
「那个家伙……正看著!绿……色的黄色在……」
他仓皇失措、手忙脚乱地环视周遭。视线游移,飘忽不定。
「要去、要去、找不到的地方。不能被发现……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疯狂抓自己的脸,用力到皮开肉绽的程度。
大人们发现到异状,纷纷往这边聚集过来──但是,已经太迟了。
「别别别别愚弄我,这臭家伙!老、老、老子可是神的战士啊啊啊!」
男人突然把手伸向背后。
回到身前的手中,锐利的硬质反射光一闪而过。沾得满满的红色液体散发出又滑又黏、让人毛骨悚然的光泽。
「菜刀!」
某个人如此喊道。母亲们一齐发出惨叫。
这时,男子摇晃不定的视线集中在呆若木鸡的亚托莉身上。
男子挥下手中的武器,和某个人跳进中间,两件事几乎同时发生。
「咕……噢噢噢!」
血沫横飞。亚托莉的父亲背上被砍了一刀,当场倒地。
鲜血溅在亚托莉的脸上。砍人的明明是男子自己,他却战栗到发抖,大声咆哮。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吃一惊的男人,和试图压制住他的大人们;惨叫、怒吼和小孩的哭声彼此交错,令人完全搞不清究竟发生了何事。
某个人拉住刀真的手,让他回过神来。
「刀真!快来这边!」
「妈妈──」
母亲把刀真抱过来,和他交换位置,试图从背后把他往外推。
「你快点逃──」
母亲的身体非常用力。细瘦的手腕如石头般僵硬,抓得他都疼了。
母亲倒了下来。刀真没能撑住,也一起倒了下去。
有什么东西滑溜溜的滴在变成垫子的刀真脸上。
那是,灼热的──
而且,鲜红的。
刀真睁大眼睛,以尽他所能的音量呼唤母亲。
但是,他再也得不到母亲的回应。
Episode 37
「现在这是……」
誓护才讲完,就说不出第二句话了。
亚托莉把房间的墙壁当作萤幕,以魔力投射上去的光景,是距今十年前发生在那座古旧教会的惨剧。
亚托莉的魔力不单单只是让人看到影像而已,还能像立体影像那样将它转化为物质。房间里出现片片血泊,甚至能闻到飘散在空气中的刺鼻铁锈味。亚托莉身上淋满栩栩如生的鲜血,神情恍惚,隐约还能看见她在微笑。
袭向少年和少女们,还有他们家人的悲剧。
失去理性的男子对无辜的人们挥下凶刃的案件。
在誓护还是小学生的时候,确实发生过这样的事。
他一直遗忘在记忆深处,也没有回想起来过,甚至前阵子前往那间教会时也是。
说实话,他感到很意外,没想到被害者的家属就在这么近的地方……
但是,仔细一想,从镇上发生的事件来看,这种巧合也不是不可能。
「……那起事件,犯人得到减刑。」
誓护不假思索地低语道。
「虽然难免会引来批判……结局是这样。」
审判早已结束。可以确定的是,鉴于嫌犯是精神障碍者──法庭判处他无期徒刑。
当然,毕竟这起案件涉及责任能力的问题,他应该会在专门的设施接受治疗。绝对不可能任他逍遥。
但是,从受害者的角度来看。
他们或许会觉得凶手不可原谅。
若千秋真是那起案件的受害者家属,就可以见得他曾说过的那番话代表什么了。
『憎恶的对象却被法律所保护的不合理。』
『我们要修正世界的矛盾。』
『重要的东西被夺走的痛楚。』
『对于不会付出代价的人的憎恨。』
(……停下,不能再想下去了。)
如果再继续深入思考。
就会明白的。
就会理解千秋等人的想法,还有他们的所作所为的。
若誓护也和他们一样,最重要的事物──也就是祈祝被夺走。
若杀害祈祝的凶手受到法律保护,还能安然无恙地活下去。
誓护一定会憎恨犯人,憎恨法律。
(冷静下来……别被牵著走了……)
诚然,要心有同感还太早。
千秋可是杀害了无辜的教诲师。
在那个墓地埋伏教诲师,然后杀死了她。
那名教诲师可能是探出了些什么。她在由宇的家里发现到和那起案件相关的某些事物,或许是时间残滓,又或许是实体物证。接著,她在前往那座山丘的途中──被杀害了。
他们也许是为了杀害她,才刻意安排好一切的。
这一伙人成功犯下了这桩罪行。即使他们有些地方值得同情,也决不能轻易受牵动。
「……你明白了吗?」
突然被搭话,让誓护吓了一跳。亚托莉歪起小小的脑袋看著他。
「嗯……谢谢你。」
接著,誓护低下头,说了一声「抱歉」。
「喀啦」一声,亚托莉把头歪向另一边。
「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你明明是遗族,我却逼得你再去看这样逼真的画面。」
但是,亚托莉一脸「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我已经,看过很多次了哦?」
「咦……」
「看过了几十次。」
「────」
「看过了几百次。」
亚托莉眼神空洞,还以为她眼窝里空无一物。
「因为……可以和爸爸妈妈,见面嘛。」
她呼、呼、呼地吐出空气。誓护花了一点时间才发现到她是在笑。
他发现到的那瞬间,不禁寒毛直竖。
心脏逐渐发冷,刻骨铭心的痛楚在全身上下奔窜。
「为什么……要看这种景象?你应该可以播放时间残滓吧?为什么还要特地看这种……凄惨的景象……」
「爸爸和妈妈,保护了我。」
亚托莉的双颊微微染上红晕,满脸幸福地说道:
「我是……被爱著的,对不对?」
「────!」
「好高兴……心情会,变好。」
誓护的视线自然而然地移到亚托莉的胸前。那个布偶──亚托莉一直抱在胸前的布偶,和影像中的一模一样。
沾满双亲鲜血的布偶。
只要抱著它,你就可以这么平静。
说出这么骇人的话,是吗?
誓护背后一冷。好可怕,这个少女好可怕!
说不定,她的内心早已和那个布偶一样毁坏了……?
「亚托莉!」
走廊那边传来急迫的声音。某个人踏著啪哒啪哒的脚步跑来。亚托莉马上就知道来者何人。她高高兴兴地迎接声音的主人。
「由宇。」
和她说的一样,跑进来的人正是由宇。
是因为血的臭味也飘散到走廊上了吧。由宇一看到残留在地面上的血泊,马上露出「果然没错」的表情。接著,他以从未有过的凶暴神色逼近亚托莉。
「不可以,亚托莉!我们不是约定好了吗!」
亚托莉面对这番不分青红皂白的斥责,只能无精打采地低著头。
由宇看到亚托莉的表情,便把她连著布偶一起紧紧抱住。
「没事吧?身体有没有异状?」
由宇在她耳边温柔的细语。亚托莉安心地闭上眼睛,老实地回应「嗯……」。
「今天晚上就由我来代替你来监视他。晚安啰,亚托莉。吶?」
「嗯。」
由宇轻轻地放开她。亚托莉迅速转过身,
「晚安,由宇。」
隔著自己的肩膀道别并走出房间。
脚步声逐渐远去。由宇做了一次深呼吸后,转头看向誓护。
「……桃原同学。」
明明没有被瞪,誓护的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你下定决心了吗?」
他不允许模棱两可的答案。由宇带著严肃的表情询问道。
Episode 38
誓护与由宇。有个人正从墙壁另一边看著对视的两人。
以钢筋水泥墙壁相隔的隔壁房间。这里备齐了豪华的家具,是为淑女量身打造的雅房。不仅有以古典风格的长椅组成的桌椅组、长毛的地毯,墙上还挂著红色丝绸织成的锦缎。
有一个人正翘著二郎腿坐在那把长椅上。
如漆器般散发光泽的黑发;如白雪般透明的肌肤;细致但冰冷、如人偶般的美貌。漆黑的眼眸中带著疯狂气息的这位少女,正是这间房间的主人铃兰。
在她的身旁,是血色尽失的刀真。
「呵呵呵,由宇……这样不行哦,居然敢背叛我。」
铃兰的视线集中在桌面,和这里不相配、一点优雅都没有的显示器上。萤幕中显示出隔壁房间的样子。
这是隐藏式摄影机拍到的画面。只要有监视器,和她自己拥有的异能〈映照心灵的镜之毒〉,就能够看穿一切……理由是这样。
刀真无法再忍下去,他向铃兰诉说道:
「请让我去!我可以阻止他们!」
「不行哦,刀真。」
铃兰态度十分冷淡。刀真很聪明,他马上就看穿了主人的意图。
「……您读取桃原的内心了吗?」
「当然的事。这是再也难得的好机会。窥视那个人类的心灵,再也难得的……」
她露出隐隐约约的微笑。
铃兰把视线从萤幕上移开,凝视起墙壁上的锦缎。
集中意识之后,在对面那边感受到了人类的体温。
动摇、狼狈、混乱、恐惧。
像水滴一般不稳定、变化快速的便是誓护的心灵。
他的思绪传递了过来。穿过墙壁,碰触著誓护的内心。铃兰有实际的感受。
从未有逃过铃兰魔力的人类,当然,现在这个瞬间也是。
「……十分抱歉,盟主大人。希望您能原谅由宇。」
刀真当场跪下,低下头做出恳求。
他打从心底乞求铃兰的宽恕,向她求情。
不会错,他肯定是畏惧、尊敬铃兰的。铃兰暗自笑了。这个人类的心已经攥在我手里了。所以,未必就要拋弃他。
「嘻嘻……安心吧,刀真,铃兰可是宽大为怀的。」
她彷佛赐予慈悲的女神般轻轻抚摸刀真的脸颊,温柔地说道:
「你们都是我可爱的孩子,我重视你们的心意并非虚假。」
「那么……」
「没错,我只会给他一点点小小的处罚而已。」
冷酷的笑容铭刻在铃兰的脸颊上。刀真不想去注意她的笑容中究竟带有多少残忍。
Episode 39
由宇的眼瞳中没有迷惘。他的眼神如同瞄准标的的射手一般,带有威严的锐利。
另一方面,誓护的态度却是摇摆不定。
亚托莉让他看的千秋过往,讲明白的确是非常有冲击力。这股冲击还残留在他的心中,让他欠缺冷静。急著得出结论不是个好方法。了解这起事件的现在,只要再思考得深入一些,似乎也能明白由宇的真心。
看到誓护没有回答,由宇马上垂下视线。
「亚托莉又去看它了呢……」
由宇凝视著地板。正确来说,是亚托莉异能的产物──化为实体的血泊。
向他的侧脸看去,他是很难过的。誓护反射性的低下头。
「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和她说我想知道千秋的过去。」
「不能再和她提到这件事了,亚托莉她……会崩溃的。」
誓护回想起刚才亚托莉的样子。那个神情恍惚地,盯著双亲遭到残杀的画面的她。就誓护的感觉来说,亚托莉已经坏掉八成了。
「……你懂了吧,我们的人生已经因为十年前的事件而扭曲。」
父亲、母亲,又或许双亲都被杀害。
当然,他们一定也憎恨犯人。不过,若只是憎恨犯人,只要杀掉他就可以了。他们是可以办到这种事的。
但是,他们没有这样做。大概是因为──
「这个世界对我们并不温柔。」
彷佛独白的话语。由宇带有痛苦的声音喘著说道。
「不管是法律,还是大众媒体,甚至连没有关系的群众也是。」
没有关系的群众?
由宇似乎是感觉到誓护的疑问,他短暂地微微笑后,
「网路上啊,也有歌颂犯人的言论喔。你不知道『神的战士!』这个ASCII艺术吗?我因为躲在家里不出门,知道得很详细。」
毫无关系的他人不一定就是完全无害的。
正因为毫无关系,才能满不在乎地伤害当事人。
「盟主大人把改变世界的力量,给予了这样的我们。」
──果然话题又会走到这里吗?
誓护感到狂怒的同时,也为强烈无力感而折磨。
打乱他们人生的人或许就是铃兰,但从某种意义来说,或是他们是给铃兰拯救了。这件事誓护是办不到的。即使誓护说了怎样安慰的话与,都没有办法拯救他们!
「我很感谢盟主大人。把我从地狱中救出来的人,也是盟主大人。」
宛如纯洁少女的面庞上露出温柔到令人心疼的笑容。
「……那么,为什么你要帮助祈祝?」
誓护拋出直得不能再直的问题。
「如果让祈祝逃走,你就是背叛了铃兰。她是很残忍的,若她知道你背叛她,或许会杀了你。」
「即使如此。」
由宇毅然决然,对誓护投以充满决心的视线。
「我希望那个孩子可以得到幸福。因为我们决定要建立这种世界──建立孩子们都能幸福生活的世界。」
「爱川同学……」
「什么同情都不用,我只希望你能『理解』。如果你已经『理解』了──」
由宇为了再一次确认而说道:
「你下定决心了吧?」
率直的视线;可以窥见稳固信念的坚强眼眸。
由宇的心情是货真价实的。
誓护的本能和直觉如此告诉他。
由宇是可以信赖的。
由宇是祈祝的同伴。
所以──
「我──」
他下定决心,如此告诉。
「不去。」
由宇微微张大双眼,然后渐渐流露出失望的情绪。
「你所说的……想帮助祈祝的话,我真的很高兴。」
誓护坦率的说出心底话,接著他摇了摇头。
「但是,不可以逃走。铃兰是可怕的敌人。所以绝对不能逃走,而且,我已经决定成为你们的伙伴了。」
「可是!这样小祈就会──」
「祈祝的后盾就由我来当。」
他用力地诉说道,带著绝对的觉悟。
「而且,我希望你也一起来。」
「────」
「我会和你们待在一起,只要祈祝在这里,我就会一直这样做。」
「……我知道了,桃原同学。」
「呼」,由宇叹了一口气。
「我也会尽我所能。」
「拜托你了。因为我还不能和祈祝相见。」
「我们是同伴对不对?」
「嗯,是同伴。」
于是,由宇似乎终于是接受了。他自己也对背叛铃兰有所抵抗吧。总觉得他好像松了一口气,肩膀也放松下来。
「那么,明天见。晚安。」
由宇留下柔和的笑容,走出了房间。
监视该怎么办才好?但由宇的气息很快就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