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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节(1 / 2)





  其实就算裴元鸿会水,如今这样的时节,下水无疑都是件危险的事,过低的水温会在极短的时间内麻痹人的四肢,就连她自己,没有内力护体,都不敢说能有把握凫水逃生。

  转头回望,画舫舱室的火焰近在眼前,灼灼耀目几乎不可直视,晚秋的冷雨寒风在滚滚热浪之下被逼得退避三舍,纪清歌不过是看了片刻,朝向火焰的面颊上已经隐约感受到了微微的刺痛,她只能转开头。

  可是画舫到底空间有限,虽然三人已经尽量避在尚未被火势波及的船尾,但想也知道,火势蔓延过来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纪清歌被火势迫得不得不离开了原本站立的位置,码头上的暴民们抓住时机,又一次将竹篙伸了过来,没有了纪清歌及时的出手,终于有两三支竹篙再次搭上了船舷,已经过半都起了火的画舫终于停在了河道当中。

  码头上黑压压的人群们彼此嬉笑着,此时他们觉得自己胜券在握,竟不急于向岸边勾船,就任由熊熊燃烧的画舫停在河道当中,将四周的水域照成一片明光璀璨。

  “小娘子,求求我们,让你上岸!”

  “嘿……莫强撑了,小命要紧!”

  “还有你那相好的小相公,求我们啊。”

  “什么小相公,瞧那细皮嫩肉的,怕不是个兔子。”

  “兔儿就不能是相好的了?听说那些有钱人玩得花样可多着呢。”

  人群密集,这座码头的面积却并不大,虽然已经是挤挤挨挨的站满了人,却仍有大部分流民只能站在河岸上叫嚣嚷闹,雕梁画栋美轮美奂的画舫在水中熊熊燃烧的画面无疑是激起了所有人心中破坏和毁灭的欲望,这一刻,这些曾经或许是良民的人已经不记得自己也有姐妹妻儿,不记得曾经自己心中也有过的点滴善念,每个人都加入到了这一场狂欢。

  群体性的暴力一旦发生,会将身处这个群体内的每一个个体都化为野兽。

  除非有更大的恐惧才能遏制住他们的兽性。

  譬如,死亡。

  足够密集的人群和足够喧嚣的吵闹,让身处人群外围没能挤进内圈的人们没有留意远处传来的马蹄声。

  直到那骤雨一般的蹄声急速迫近,才终于有人后知后觉的转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尊纵马而来的玄衣修罗。

  这样的念头刚刚在脑海中升起,甚至不祥的感受尚未来及袭上心头,眼前就已是出现了一道黑色的闪电!

  这还是反应快的。

  其他反应稍迟一步的,是直到有什么滚烫粘稠的液体溅了自己一脸,瞬息的错愕过后,后知后觉的大叫起来!

  而后,叫声便戛然而止!

  段铭承玄衣黑马,整个人如同手中的墨色刀锋一般,笔直的切入了密集的人群。

  之前他满心不安,纵马沿着河道刚刚转过一个弯,迎面就是远处水中熊熊燃烧的画舫映入眼帘。

  漆黑的天幕之下,美轮美奂的画舫如同一支熊熊的火把,明亮而又灼人眼目。

  这样的画面入眼,不要说是段铭承又惊又怒,就连紧随其后的欧阳都狠狠的抽了口冷气,下意识的在距离尚远的画舫上拼命搜寻着人迹。

  火光炽烈几乎难以直视,欧阳看得眼睛都有几分发酸,才终于在船尾处看到了隐约而又模糊的人影,欧阳不由自主的轻出口气,随后一颗心尚未回落,就再次悬了起来。

  此刻他和靖王两人坐骑疾驰,并不减速,随着距离逐渐缩短,前方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叫嚣呼喝和污言秽语已经听得一清二楚,画舫被两三只竹篙牢牢勾住了船舷的危急情况也已经历历在目,不要说是段铭承,就连欧阳心中都起了恚怒!

  ……他们家头儿带着他们为了并州水患一事奔波劳累,甚至还伤了好几个弟兄,这些流民,焉敢如此大逆不道?!

  欧阳心中都是如此,段铭承更是杀意大盛!

  他和他的皇兄为了水患一事寝食难安,为的,不就是这些无辜的百姓?

  可是现如今在他眼前的这些人,凭什么还敢说自己是大夏的子民?是无辜的百姓?!

  唐刀既明墨色的刀身如同幽冥使者,顷刻之间已经收取了十几条性命,他和欧阳两人骑乘的骏马是战马,面对人群丝毫不惧,任由骑手操控,宛若一道摧枯拉朽的雷霆霹雳,所过之处浓稠咸腥的血腥味道迅速在细雨中弥散开来!

  转瞬之间,密集的人群中就是一片惊恐的哀嚎。

  段铭承心急如火,既明出手必然染血,但比起收割暴民性命,他更急迫的目的是接近那艘起火的画舫!

  漆黑的双瞳一瞬不瞬的紧盯着那如同火炬一般熊熊的船只,船尾处的人影偶尔因为火焰的暴卷而晃动模糊一下,段铭承的一颗心必定会跟着一缩,冰冷的水面上无处可逃,仅仅是片刻之间,船尾的身影已经不得不避到了船舷外侧。

  马蹄纵然急促,但到底前方聚集的人群太过密集,马儿接连冲撞开数名暴民之后终于也不得不慢了速度,段铭承冷眼估量了一下前方人群的面积,手中一提马缰的同时,既明的刀背用力在马儿臀部一记抽击,伴随着一声长嘶,骏马顿时人立而起,健壮的后腿猛然发力,迎着寒冷的夜风一跃而起,原本还尚自庆幸与那死神一般的玄衣人之间还有着距离的暴民根本来不及避让,强壮有力的铁蹄便已是当头踏下!

  过于密集的人群此刻乍然乱成一团,没有受过训练的乌合之众们面对几乎是从天而降的死亡使者,溃散也不过就是眨眼之间。

  段铭承和欧阳两人各自纵马几次冲杀之后,暴民已是溃不成军,被马蹄践踏得伏地哀嚎的已经算是幸运,直面迎上两人手中刀锋的那些,已经连哀嚎的机会都没有。更外围的人群虽然尚未与骑手有所接触,但仅仅是暴民群体中为了躲避马蹄和刀锋引起的推挤也已经是惊呼尖叫响做一片,不乏有在岸边的人前方无路可逃,身后又有人奋力拥挤,下饺子一般落入了冰寒刺骨的河水当中。

  段铭承心头怒火中烧,出手半点不留情,堤岸上的混乱如同辐射一般迅速扩散到码头。

  与河岸上还有方向可以逃窜不同,与堤岸相连的码头本就狭窄,有限的立足面积上挤满了原本冲在最前面想要拦截画舫的那些人,此刻人群后方的混乱早就让这些兴奋到面目狰狞的暴民们心惊胆战,雨幕之中不时飞溅的猩红更是如同一盆冰水也似,迅速而有效的冷却了他们近乎疯狂的头脑,片刻之前这些人脑子里想的还是那画舫上娇滴滴的小娘子,如今已经被充斥心胸的恐惧完全替代。

  惊慌失措中,原本搭住画舫船舷的竹篙已是脱了手,没有了岸边的拖拽之力,熊熊燃烧的画舫重新开始随着水波向下游漂移。

  “段大哥!”

  岸上人群骤然混乱,惊呼哀嚎不绝于耳,画舫上的纪清歌和裴元鸿两人自然看在眼里,在那跨在马背上瘦削挺拔的身影跃入眼帘的同时,纪清歌就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那一刻,纪清歌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或是身在幻境。

  她最后一次接到段铭承的私信不过就是两天前,那上面还说等手头事务处理妥当会尽快回转,此时乍然出现在眼前,纪清歌怔了片刻,喜悦猝不及防的涌上心头。

  “段大哥——”

  看着身旁少女骤然明亮的眼瞳和唇畔不自觉浮出的笑意,裴元鸿悄然屏住呼吸。

  此刻船上的火势已经蔓延到甲板,纵然纪清歌心头迫切,但现在想从船尾再去到船头已经是件不可能的事,眼看着画舫重新向着下游漂移,与码头之间的距离开始渐渐拉远,纪清歌心中不由发急,看了看已经化为一团烈焰的舱室,一咬牙就想往船头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