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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刻 话虫(2 / 2)


就在此刻。



眼角看到了会动的东西。



……咦?



在混乱之下,条件反射地向那边看去。



朝某种在动的东西看过去。将目光转了过去。



「咦」



滋溜、



从桌子里,蜂满溢而出。



大量的蜂,从教室的桌子里,满溢而出。



就是那张桌子。从那张摆着花瓶的桌子里面放课本的区域,为数可怕的胡蜂麇集成一大团,就像结晶的蜜糖融化之后流下粘性液体一般,满溢而出。



数不胜数的胡蜂一层摞着一层,爬上彼此的身体,在彼此的身体上爬来爬去,形成一团不断变形的东西。成团的胡蜂从桌子里满溢而出,粘附在桌子上,黑色与黄色在团块表面不规则地蠢动着。



那种东西,直到刚才还不存在……本应不存在的异常情景,突然之间出现在面前,信乃步屏住呼吸原地僵住。她的思考冻结了,动弹不得。



「…………………………!!」



回过神来的时候,世界已经静止了。



一切声音感觉都变得十分遥远,空气和时间如同玻璃一般静止不动。在这个冻结的世界中,只有那个胡蜂满溢而出的桌子,就像静谧的美术馆中展示的,富有生命且诡异的作品一般,不自然地活动着。



嘎啦嘎啦嘎啦、



嘎啦嘎啦嘎啦、



同时,还在发出非常细微的,微弱的声音……在静谧之中,一只只蜂的翅膀、足、躯体挤在一起发出来的,虽微弱但令本能产生拒绝的,令人作呕的声音。



在令耳朵刺痛的,声音遥远的静谧之中,只能听到那些声音。



在这样的状况下,意识就像脑髓就像被完全吸出一般透明,让信乃步只是茫然地凝视着眼前这个无法理解的作品。



在这意识游离,不自然的,静谧的,异样的情景之中,信乃步凝视着那堆斑点花纹不断出蠢动的胡蜂团,忽然间感觉到——————自己正被那团胡蜂盯着一般。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学姐!!」



「!?」



信乃步被大声一喊,突然之间清醒过来。



就像忘记现实沉迷于节目之中时,电视突然被关掉一样,所有的东西全部消失,全身上下,包括周围的世界,就像出现了噪点一样,获得了现实感。



「……啊……咦……?」



「学姐,你怎么了?」



阿骏不解地从旁凑过来,凝视着信乃步的脸。



信乃步发觉自己刚才在幻想,随后转动视线,扫视这间教室,向『那张桌子』看去,但自然一只蜜蜂都没看到。



「啊……」



刚才那堆怪诞离奇的东西突然消失,就像叠在一起的幻灯片掉了一张一样。



当信乃步在这种落差之下像是脑内的保险丝熔断一般发起呆时,蹲在地上气喘吁吁的命微微抬起脸,朝信乃步看了一眼。



她的眼睛,焦点有些对不上。



她对然正看着对方,却像是穿透对方的脸,正看着脑袋里面的东西一样。命看着被自己这么盯着感到不安的信乃步,嘴巴微微地动了起来,从唇缝中编织出细微的话语



「……真木同学……劝你最好……暂时不要来学校……」



「咦……」



她的声音非常细,非常细。



就像被苦闷与呼吸稀释过一般,很细,很难听清楚。



「很危险……会被诅咒喔……」



「!?」



信乃步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命对自己说了什么,只是怀着恶心的感觉,呆在原地。她希望命给自己一个解释,可是命不再多说什么。不久,等麻痹解除之后,信乃步连忙开始去帮独自继续扶起命的阿骏,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信乃木把两人一直送到了校门外。



看到搀扶着命,一边不断向自己道谢,一边离开的阿骏,信乃步内心残留下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又黑又黏的不安。



在日薄西山的天空之中,不知不觉间卷起了厚厚的灰云。



正如命自己所说的。



命从第二天开始,就没再学校露过面。



3



话虽如此,以信乃步的性格根本不会请假不来学校。



命对她说过那样的话,让心中一直有股说不清的不安,即便回到家中也不曾排解,不过睡下去后一觉醒来,大部分还是消散了。因此,信乃步就跟平常一样,漫不经心地来到了学校。



到了学校之后,情况就跟平时不一样了。校园内进行了播报,要求全校临时集合。



然后,同学们遵循紧着班会时间到场的薮内老师的指示,纷纷离开教室,向云空之下的操场集中。



由于七谷中学对于人口密度较低的附近来说规模很大,所以乡下的学生占了相当一部分比例。学生们按班级列队,瘦小的信乃步几乎淹没在队列之中。



在操场上弥漫着的沙尘气味中,信乃步突然想起一件事,向周围环望。信乃步在寻找命的身影,但从自己的方位勉强看到的命他们班的队列中,却找不到命的身影。



命的身影照理说非常显眼,但还是没能找到。



——她果真没来学校么……



昨天的不安隐隐约约地在信乃步心中重现。这个时候,校长登上的前方的演讲台。个头矮身子胖,谢顶了的校长打开了有些破音的麦克风,在杂音之中进行了一番操作。



「呃……」



这个时候,嘈杂的大批学生也基本安静下来。



台上的校长对学生们扫视了一遍,开口了。尽管平时说话带着几分献殷勤的感觉,甚至让人有些脱线,但现在的口吻十分沉重严肃



『……呃,应该已经有人知道。事情发生在上周,我们学校的一名二年级学生,不幸被胡蜂蛰伤,丧生了』



「!」



信乃步一听到这件事,心里立刻打起寒战。



——果然是这样。



信乃步在一片空白的头脑中,茫然地这么想到。



『被蜂蛰死的学生』的事,之前还只是在读书社里听到传闻。现在从校长口中听到通知,证明这是事实。其实信乃步从昨天开始,就偷偷在害怕这件事成为现实。



如果这件事成为了事实,那么自己在命的教室里看到的东西,以及命跟她讲的事情很可能就不是错觉了。信乃步不想知道这种事,她对诅咒这类东西基本持相信的态度。而且,命似乎时真的拥有灵感应力之类的能力。



信乃步对于自己正站在命说过「最好暂时别来」的学校里,突然感到不安。



嗖、



她对自己身处的地方,还有周围的空气,产生一种难以名状的畏惧。校长的声音从有些破音的扬声器中传出来,响彻操场,而大批的学生在操场上列着队。信乃步从这番情景以及宁静之中,感受到了某种非常冰冷,非常扭曲的感觉。不安的感觉在她的皮肤之上,以及皮肤之下,隐隐约约地逐渐扩散开来。



……『诅咒』究竟是指什么?



在隐隐约约的不安的煎熬下,信乃步脑中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最好暂时不要来学校,会被诅咒。



她一边回想命说的话,一边攥着自己的裙子,转动眼睛,向操场上列队的同学们,老师们,以及对面的学校建筑,扫视起来。



……被诅咒?谁被诅咒?学校么?



她一点一点地环望。



并一点一点地思考。



……是谁在诅咒?去世的学生么?为什么?



在她脑中鲜明地浮现出那个摆着花瓶的桌子,以及从桌子里涌出大团胡蜂的情景。



闷热的微风在云空下拂过,信乃步身上略微地冒起鸡皮疙瘩。



她在这样的感受下,看着学校,目光被眼前高耸的灰色校舍的,二年级教室所在的一排窗户吸引了过去。其中一扇所对应的教室,便是命班上的教室,里面应该有张桌子上,摆着花瓶。



从窗户可以看到那间无人教室的内部。教室白白的,死气沉沉,空空荡荡。她害怕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里面,会看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但一想到这样的情况,又不敢把目光从上面移开了。



「……」



感觉潮湿的操场空气中,到处充斥着肉眼看不到的诅咒。



在沉甸甸的阴云之下耸立着的空旷学校中,能够感觉到去世的学生好像在里面。



但是,在信乃步独自想着这些的时候,默哀开始了。



『————默哀』



校长一声号令,因为想事情而基本什么都没去听的信乃步,也连忙闭上了眼睛。在闭上眼睛,眼前变得一片漆黑之后,周围本来略微残存的私语与喧闹,以此为分界线完全消失了。



————鸦雀无声



宽阔的操场上,充满了黑暗与沉默。



信乃步作为其中的一员,静静地闭着眼睛。



眼皮之下布满杂点的黑暗,鞋底踩在土上的粗涩触感,压在全身的凝重沉默,周围大批学生的微弱气息。



「…………」



站在林立的气息之中,信乃步莫名其妙地感到不安。



在潮湿发粘的黑暗中,过敏的意识与皮肤感觉,产生出非常活灵活现的错觉……就像有什么东西正从什么地方看着自己,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自己背后。



在黑暗中,妄想就像腐水一样渗出来。



息、息……她明知那是错觉,明知自己有爱妄想的毛病,但依旧无法减少这样的妄想产生。



但是,那真的是错觉么?真的是妄想么?



在闭着眼睛的自己周围,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生么?



息、



伴着呼吸的沉默……以及气息。



叽啦、



仅仅在这充满压迫感的感觉中,仅仅在自己的脑中,看不见的『某种东西』……在动。



在默哀的黑暗中,在脑中,黑色的妄想密度迅速增加,呼吸渐渐变得急促。



若是此刻睁开眼睛,搞不好会看到某种可怕的东西……这样的害怕想法,勒紧她的脑袋,勒紧她的胸口。她没有见过的,被胡蜂蛰死的学生的样子,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感觉那个人正从那间教室的窗户俯视着自己,正站在自己身边的黑暗中。



黑色的气息,缓缓地,却又像压过来一般,伸出手。



「………………!」



沉默十分凝重。



默哀的事件感觉长过头了。



「…………………………!」



信乃步感觉就像要被默哀的时间压垮一样,呼吸渐渐变得艰难。



从黑暗中伸过来的气息之手,已经逼近到了快要碰到肩膀,快要碰到脸颊的距离。正当她害怕的喘不过气来,不敢睁开眼睛的时候——————



『……默哀结束』



听到了嚣张的声音。



信乃步……



睁开了眼睛。



「……」



妄想与气息同时消失,自己周围恢复成原来的操场,学生们正在周围列着队。



刚才散发着鲜明的气息,甚至就像能够看到一般的各种东西,全都在睁开眼的那一刻消失无踪。



在扬起的视线前方,二年级教室的窗户里,同样什么也没有。



校长在讲台上一边看着手中的资料,一边用那不清晰的声音开始讲解预防被蜂袭击的注意事项。



…………



全校集会结束,学生们陆陆续续地返回校舍。



信乃步混在学生们之中返回二楼,发现有一个不足十人的小集团聚集在走廊上,平时不会看到这样的情况。



「……」



许多学生对这群人摆出嫌碍事或觉得奇怪的表情,一边用余光看着他们一边从他们身旁通过,很少人停下脚步或加入其中。信乃步对这种情况觉得奇怪,也从他们身旁擦身而过,打算侧眼看看。但是,她猜到这群人聚集的目的之后,表情略微地僵硬起来。



……这群人,是在那间教室前面聚集起来的。



他们全都在向里面张望,大概是在凑热闹。



他们看的,应该就是信乃步昨天看到的,那个摆着花瓶的桌子。这帮兴趣恶劣的家伙在今天的全校集会上知道有同学被蜜蜂蛰死,然后专程跑过来看去世同学的桌子。



看那种东西究竟有什么意思?



信乃步带着几分厌恶的感情,从他们身旁走过。在正要过去的时候,她用余光向聚集在那里的学生们瞥了一眼。她本来见识一下喜欢凑热闹的家伙都长什么样子,可是映入她眼中的却是始料未及的情景。



「……!?」



然后信乃步混进那些神经大条的人中间,不禁呆住了。



当信乃步将目光转过去的时候,教室里面的景象,以及『那张桌子』从人缝中露了出来。



问题在于那张桌子。桌子跟昨天信乃步看到时完全不同。



花没有了……不,话是这么说,但并不是花瓶被撤去了。花瓶还是摆在桌上,只有插在里面的花从中抽了出来,桌肚子里放课本的地方也被弄得乱七八糟,里面的东西散乱出来。



水从花上下往下滴,滴在座椅上。



这怎么看都是被人搞过恶作剧的样子,可是尽管情形如此恶劣,已经在教室里的,那个去世学生的同班同学们却对那张桌子视若无睹。



……怎、怎么回事?



信乃步一时间呆住了,望着那张桌子。



聚集在入口的围观人群也都看着里面那张桌子,从他们脸上的表情看上去不大像是起哄,更像是对这个现象感到困惑。



这简直就像霸凌现场。信乃步对这种十分敏感的感觉,如此告诉自己。



——为什么?怎么回事?被蜂蛰到意外神往的学生,究竟哪里不好,要被同班同学如此对待?



「…………」



信乃步在混乱之中,感觉一股冰冷的感觉窜上背脊。



思考不断地运作,大概从时间上算只有短短几秒钟。



但是,这些思考被突然打断了。信乃步的手,突然被人从身后拉住。



嘎!



「噫……!?」



手腕被突然抓住,信乃步下意识地用力一抽。



这种感觉,让她只能想到是被霸凌集团给逮到了。她内心充满了遭受霸凌的孩子的那种恐惧,在心中发出惨叫,一下子陷入恐慌状态。



浑身发软的信乃步,无助地从围观的人群中被拉了出来,最后被带到了走廊的角落。这个时候,信乃步总算看了眼抓住自己手腕的人。她心脏砰砰乱跳,在看到那张脸的时候,总算意识到对方比自己个子要矮,而且是自己认识的人。



将信乃步带过来的,时读书社里的同级生,在聊天派里,昨天没有参加活动的猿枝万智。就是那个个头很小,很喜欢闹,总时跟着学姐们,被当成跟班的万智。



在信奈步的印象中,她就是学姐们的跟班。



信乃步虽然跟她是同级生,但没有学姐们在中间的时候,跟她一次话都没说过。而且不论是从自己的角度还是从对方的角度来看,都完全不需要跟对方搭腔。



「咦……」



「真、真木同学……」



万智面对困惑的信乃步,抓着信乃步的手,说道



「我、我有件事想拜托真木同学……真木同学,你跟那个长壁同学是不是关系不错?」



「咦?」



信乃步只能吃惊地回应。她说自己跟命的关系好,信乃步既无法否认也无法肯定。而且她不知道万智玩什么在这种地方说起这件事。再说了,她根本搞不懂万智为什么必须主动跟自己搭话。



但万智完全不理会信乃步想如何回答。



万智就像被什么紧闭着一样,容不得斟酌或酝酿,探出身子对信乃步说道



「这、这是我毕生的请求!请你去拜托长壁同学!」



这是在恳求。



「拜托?咦……?」



「长壁同学不是有灵能么!?拜托了,救救我!」



灵能?救?信乃步不知道万智在说什么,而且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话。



但是——



「我……被诅咒了!」



万智就像大叫一样,对困惑的信乃步这样说道。



然后——



「虽然都说柚本君是被胡蜂蛰死的,但那不是意外!其实是自杀!」



「咦……?」



万智的声音,前所未有地颤抖着。



抓住信乃步的手也在颤抖。



信乃步感觉万智抓自己的手的方式,突然间变得就像紧紧抓住扶手一样。



信乃步看着紧紧依靠着自己的万智,茫然地愣在原地,没办法立刻作出回答。



面对从未经历的过的状况,信乃步的头脑之中,只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