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2)
「啊~~……呜~~……啊~~……」
和朝霞小姐商量完事情后,我回到了办公用室。
我可爱的主人——王明铃小姐将她那娇小的身体趴在桌上不断呻吟。
结成两股的浅栗色头发也摇晃着。
她爱戴的帽子挂在了椅子上,一只张家养的黑猫正在试着用前爪扒帽子。
直到刚刚为止,敬阳都下着大雨,它或许也想找个暖和的地方吧。
我摸了一下黑猫,将公文放进了写着『未批』字样的木箱中。
内容——好像是『增派小型船只』『改良型火枪的试制』之类的东西。
「我回来了。明铃大小姐,您停笔了喔?」
大小姐保持脸贴在桌上的姿势,那端正的脸庞朝我看来。
「又来公务了啊?
……静坏心眼!欺负我这个见不到只影大人而每天心情苦闷的可爱主人就这么高兴吗!?」
「是的,非常高兴。」
「呜呜呜~~……」
大小姐再次抱起了头。
这样柔弱的大小姐可不多见……或许也有意中人只影大人、为数不多的友人白玲小姐和瑠璃小姐奔赴战场的原因。
我轻轻地递出书信。
「——……那是~~?」
「临京来信,留守府中者说『希望您返回京城』。」
老爷和夫人只花了一代人的功夫,就使『王家』成为了荣帝国屈指可数的豪商。
但他们一年的大半时间都在京城以外的地方度过。
那二位不在京城时,掌管家中事务的是年龄十七岁的明铃大小姐。
风吹入屋内,我按住黑发。
……和灭亡的故国相比,这里可真是不同。
在我沉浸于感伤之际,大小姐支起了上半身。
「我现在可不会回京城喔?至少,要等只影大人他们平安归来。」
「明铃大小姐。」
我将自己的手,与可爱主人的手重叠在一起。
——她眼神中带有坚定的意志。
「这点我绝不退让。而且,现在临京的气氛也对身体不好呢。」
确实,现在的临京因为长久的繁荣而腐败丛生。
这次胡乱出兵西冬,听说也是由于老宰相和副宰相的权力斗争导致的。
……明明有外敌存在,国内却倾轧不休。
这点上,跟我的故乡一样呢。
即便跨越了海洋,人的本性也没有变化呢。
「我明白了,之后一起来思考怎么回信吧。
如果是老爷和夫人,一定会理解您的。」
话刚说完,大小姐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猛地向我抱来。
「诶嘿。静,最喜欢你了~~♪」
「我也最喜欢您喔。」
幸福感填满胸口。
作为一个亡国外乡人,是这位比任何人都聪明且善良的年幼大小姐拯救了我。
我静静地抱着她,就在这时,桌上摊开的地图和纸条进入了我的视野。
娇小的大小姐保持拥抱着我的姿势,告诉我。
「那是礼严大人送来的地图,用于在敬阳西方建造支城群……」
大小姐一脸困惑。
玄军不可能会等到防御竣工才来入侵。
张将军、以及身为股肱老将的礼严大人也应该十分清楚这点才是。
既然【西冬】已经加入敌营,那么就意味着敬阳西方的软肋暴露给了敌人。
他们也对此怀有危机感吧。
我将目光落在了另外的纸条上。
「这边的是?」
「白玲小姐送来的~~她说希望把负伤者和病人送到后方。」
「把病人和负伤者,送到后方吗?」
在战场上,战伤和流行疾病会夺取士兵性命。
可是……于仍在讨伐西冬的时候,作出这样的举措。这一点令人有些在意。
明铃大小姐松开了我,抱起黑猫坐在椅子上。
「我没有听说有大军交战,而且,只影大人他们是在讨伐军的最后方,为什么会出现负伤者呢?」
「详情不知。虽说不知……」
我想起大小姐的意中人・黑发红瞳的少年,与银发碧眼的美少女。
那二位年轻的英雄在敬阳攻防战中,斩杀了天下闻名的敌军猛将『赤狼』。
他们不会作出没有意义的决定吧。
——也就是说。
「他们认为,『只有趁现在才能送出来』吗?」
「……荣军不是在兵力上处于压倒性的优势吗?」
对我说出的不吉利预测,明铃大小姐发出了单纯的疑问。
大小姐是经商异才,但对于军事一无所知。
我回忆着过去,告诉她。
「在战场之上,仅凭怪物一人就扭转战局是常有之事。
对手是『四狼』和谜团重重的军师。哪怕有只影大人、白玲小姐在,战事会如何发展也是说不准的。」
「…………静」
明铃大小姐不安似的抬头看向我。
明明在数个月前遭到运河水匪袭船时大小姐都能泰然自若。
「没问题吧?只影大人、白玲小姐——还有瑠璃,大家都会平安回来吧??毕竟,【天剑】都在他们手里呀!」
「——……当然会。」
统一了天下的煌帝国大将军所挥舞的双剑,那对双剑传说众多。
如果传说是真的,那么双剑应该会保护主人……
大小姐一边摸着猫,一边苦笑。
「静,真不擅长撒谎呀~~你露出那样的表情,我都看得出来呢。
是场苦战吧?」
……我感到羞耻。
王明铃大小姐对这种细微之处极为敏感。
「…………非常抱歉。」
「不、准、对、我道歉!以前的坏习惯冒出来了喔?我们现在只是张家的客人,能做的事有限……」
大小姐戴上帽子,给笔蘸墨,在纸上流利书写。
那双大眼睛中洋溢着干劲。
「但总之,先搜集小船吧。在临京饮茶的时候,只影大人跟我说过有趣的事呢!
还有改良过的『火枪』和——……桶装火药也先做好送过去的准备?虽然是非~~常危险的东西,但瑠璃一定能用好吧。
她说过!自己虽然讨厌战争,但『火攻(?)』是自己最擅长的。」
啊啊……这个年幼的大小姐,正在全力以赴地想要完成自己的使命。
不会舞剑、不会使枪、不会拉弓,连马也不会骑
——哪怕如此,人也可以战斗。
如果年幼时的我,也能察觉到这点的话……
我表情一肃,肯定了大小姐的话。
「完全同意您说的话。」
「谢啦☆那么,赶快搞定剩下的公务吧~~♪」
大小姐在新的纸上下笔,愉悦的书写之声传入耳中。
在她处理公务的时候,我一边用梳子梳理着她的头发,一边下定决心呼唤了大小姐的名字。
「那个……明铃大小姐。」
「嗯~~?什~~么??」
大小姐停下笔,可爱地歪着脑袋。
我避开她的视线,但还是明白地向她表示感谢。
……隐藏了曾经的悔恨。
「感谢您。我能像现在这样笑出来,都是托了大小姐的福。」
大小姐愣住了,然后立刻挺起了那对丰满的胸部。
「诶嘿!我,是个好主人吧~~?」
「是的,天下第一的好主人。」
「哼哼哼~~♪老实的静也很可爱,我很喜欢~~☆」
明铃大小姐一边高兴得哼哼了起来,一边继续处理公务。
为年幼主人的这个样子感到安心,我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在【西冬】发生了什么,有必要调查一下。
只影大人和白玲小姐再怎么强,也无计可——脑海里浮现出了金发少女的脸。
自称『仙女』、博通古今战事、兵棋胜过临京的高手。
那位小姐虽然打从心底里厌恶战争,但我不认为她会在战场上被人摆布。
——虽然不这么认为……
「如果只影大人和白玲小姐能发挥武勇,瑠璃小姐又能在战场上完全地展示出她的真正才能……那么,说不定——」
「静~~?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明铃大小姐抬起头,诧异地盯着我。
我挥开幻想,对她微笑。
「不,没什么。我去试试让朝霞小姐找来西冬地图。
搜集来的小船停在哪里,『火枪』和『火药』运往何处。
我想,这些都有必要根据地图作出判断。」
*
「只影大人,白玲小姐,等候多时了。
很抱歉,在你们刚到前线的时候就来打扰,只是父亲有言,希望在军议前和你们谈谈。
部队的诸位就由我军部下来带路吧。」
离西冬首都『兰阳』还有半日路程的无名村落,设立在村中的军营生起了无数的篝火。
徐秀凤将军率领的南军安营区域,飞鹰正在营门前等待着我们。
他盔甲染污,面色也增添了一丝精悍,甚至连口吻也有所变化。
玄国骑兵对全军的运粮队同时展开了袭击,持续了十天。想必他们也十分辛苦吧。
「知道了。」「请你带路吧。」
飞鹰走在前头,我一边在土路上走着,一边环视村落。
不是石砌住房而是粗糙的土墙和木头屋顶,窗户不是玻璃的,也没有高楼。
出兵以来,张家军几乎没有进过村落,而是在村外扎营。
因此,多少有些新鲜……看不见村民的身影,『传闻』已经广为流传了吗。
我和白玲想起了路上见过的凄惨光景——禁军劫掠后的迹象,皱起了眉头。
走在前面的飞鹰开口说。
「你们平安抵达前线,我就放心了。
听过后方也遭到了袭击——而且,对方还是『赤枪骑』。」
「勉强挺过来了。我们传信过徐将军,已经将无法战斗的伤员和病人送往敬阳了。」
说服他们可是花了老大的劲,我军那帮人战意高得令人头疼。
白玲紧绷着脸,对背向我们的飞鹰冷冷发问。
「我们在沿途的各个村落有看到征收物资……
算了,再怎么修饰言辞也粉饰不了——我们有看到劫掠的迹象,徐将军知道这事吗?」
老爹外号【护国】,是百姓发自内心的赞誉。
哪怕是敌国也对他怀有一定的敬畏,很大的程度上是因为他麾下的军队完全禁止劫掠百姓。
张白玲是看着那样的父亲成长的,对她来说,这是不敢置信的暴行。
即便被人蔑为『天真』,她也不想看到那副光景。
在设立于广场的帐篷前,飞鹰停下了脚步。
他回过头来,脸色阴沉。
「……这件事,也会由父亲来说明,请进吧。」
一进到帐篷,就看见【凤翼】徐秀凤在低头看桌上的地图,他表情严峻地沉思着。
跟敬阳会面时相比,他的白发白须更多了,脸颊也显得消瘦了。
将军注意到了我们,他抬起头。
「……来了呀。
飞鹰,你去盯着周围,不要让人靠近。」
「是!」
徐家公子利索应答,走出了帐篷。
勇将坐在了近处的椅子上,喘了一口气。
「呼……抱歉,这段时间一直跟还不知道自己正处在险境的蠢货们共事,许是这个原因,稍微有些疲惫。
坐吧。」
「您也不要太担心了」「您有好好休息吗?」
我们各自回应徐将军的话,坐到了长椅上。
落座后,徐将军把指挥棒拿到手中。
「多谢关心……只是时不我待,先讲解战况吧。」
屡经战阵的勇将表情一变,点了点桌上地图上的数处地点。
「由于之前敌骑的迂回奇袭,禁军的运粮队几乎失去了战斗力。
兵力损失不算太多,但是马匹损失可谓『甚大』。
严加防备的我军和西军的运粮部队虽然平安无事……但粮草并不足以支持继续进军。」
「所以,就『在各个村落进行了劫掠』?
为了获取一点物资,就……?」
身旁的白玲平静地询问徐将军,声音中不带一丝感情。
她放在膝上的手在颤抖。
——咔嚓一声。
徐将军折断了手中的指挥棒。
「我军驻进的村落防患于未然了,西军也是。
可是……禁军却由于物资匮乏而向各地派遣部队进行劫掠。
这是主帅大人和禁军元帅的命、令!」
「那家伙……」「脑子正常吗?」
我说不出话,白玲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淡语气评价。
禁军是皇帝直辖的军队。
恐怕……不,绝对。
【西冬】百姓今后不会原谅【荣国】的。
糟糕透了。
徐将军把手放在桌上,拼命抑制着怒火。
「“他脑子正常不正常”,被人这样问的话,我也没有自信回答正常……至少,那个蠢而不自知、自以为贤才的林忠道并没有放弃攻占『兰阳』。
如果不是我和常虎极力主张,怕是今晚也不会举行最终军议吧。」
「「…………」」
我和白玲目光相交。
事情比想象的似乎还要严峻。
银发美少女直接确认。
「徐将军您是反对决战的吧?」
「当然反对。……就是撕了这张嘴,我也不会把『会败』说出口,但是我等已与西冬百姓为敌。
这种战况下,哪怕攻陷了『兰阳』也守不住。
我等已经完全失去了西冬这个数十年来的友邦呀,白玲。」
和张泰岚并称的勇将用手盖住眼睛,宽大的肩膀颤抖。
这位大人理解了。
己方败北后的下场,是『敬阳沦陷』。
就在我和白玲沉默不语的时候,帐篷外传来了飞鹰的提醒。
「父亲大人,时候到了。」
「是吗,知道了。」
天下闻名二十有数年。
战场未逢一败的勇将站起身来,提剑在手,身上散发着悲壮感。
「那么,走吧。去那个必须得赢的『战场』。」
巨大的帐篷设立在中军大营的最后方。
如同御座般奢华的椅子被摆在帐内尽头,是特意带过来的?
一名身体肥胖、相貌丑陋的秃顶男人坐在那副椅子上——这家伙就是林忠道吧。
他正在和两名男子交谈,一人用狐狸面具遮住了眉眼,另一人身着华美的军装。
「哦哦!秀凤!!」
一道粗犷的声音清晰响起,声音的主人大声呼唤着徐将军。
白玲缩起身子,向我这边靠近了半步。
呼唤徐将军的男人黑发黑须黑瞳,目光炯炯有神。
身穿古旧铠甲,头顶一只小帽。
他虽然身材矮小,但一身肌肉①明显。
站在他周围的人,一看便知是久经沙场的勇士。
飞鹰靠近我耳旁,说。
「(那是镇守西方的宇常虎将军。)」
「(传闻中的【虎牙】将军啊。那边的,戴着面具的男人和华美将军又是……)」
「(田祖,副宰相十分重用的男人。另一个是黄北雀,统领禁军者。)」
……令人不快。
在徐将军与猛将畅谈时,穿戴着华丽军装的禁军将领们「……喂,你看那个小娘皮」「银发碧眼啊」「马上就要开战了,不吉利呀」「她是张家女」这样交谈,嘲笑白玲。
这群家伙,没有把心思放到战事上。
要不是他们是友军,我会立刻痛打他们。
然而……
我轻轻碰了碰白玲那攒成一团的手。
少女睁大了宝石般的碧眼。
「……只影?」
「别放在心上。我在。」
「——……嗯。」
白玲有些高兴地点头,在我身旁挺直了腰杆。
「咳咳!」
「哦?站在那里的,是【护国】将军的千金和公子吧!唔姆唔姆,令人备受鼓舞。
副宰相大人,快开始吧!」
徐将军和宇将军强行打破了帐内的气氛,威慑诸将。
林忠道坐在椅上,满是厌恶地瞥了一眼白玲和我,然后立刻掩起厌恶,转为一副恶心的笑容。
「看来,都到齐了呢。那么,开始『兰阳』之战的最终军议吧。」
「我有异议!!!!!」
宇将军立刻大喝一声,断然反驳。
「可不要会错意了,我等无法赞同进攻兰阳。」
「…………呿」
听力极佳的我,清楚听见了肥胖男人的啧舌声。
徐将军也随后发言。
「副宰相大人!因为玄军先前的大规模奇袭,我方马匹损失甚大,禁军兵粮难以维系是不争的事实。
敌人恐怕会闭守不出吧,若是如此……【西冬】是不会降服的。
我以为应当趁现在尚有余力,率军退出西冬。」
南军、西军诸将一齐敲打肮脏的铠甲和剑鞘,表示同意。
与之相对,禁军将领们则一脸不满。
副宰相转头向侍立于后方的狐面男子询问了什么,然后又看向前方。
「确实,我军或许是遭受到了少许损害。不过!」
……『少许』吗。
这个蠢货没有理解,在必须靠陆路维系后勤的战场上『失去了众多马匹和辎重』、『与百姓为敌』意味着什么。
「我军有十五万!相对的,敌军总数最多也不过五万。只要强攻兰阳,正面击溃敌军就行了!
物资也已经筹措完毕了,不在此时一战——何时再战?
宇将军和徐将军的勇武之名天下皆知,上述之言,完全不像是二位该说出的话呢。」
——狭窄的帐内弥漫浓厚的杀气。
宇将军的太阳穴处青筋突起。
「……你说什么?说到底,要不是你这厮下令劫——」「常虎。」
宇将军把手放在了剑柄上,徐将军按住他的手,唤着他的名字。
然后,他将锐利的目光射向面无表情的禁军将领。
「黄将军……你是怎么想的?禁军也希望进攻兰阳吗?」
「主帅大人深受皇帝陛下信任,我等禁军惟上令是从。」
扫兴的回答。
黄北雀伸手一捋他那过长的刘海,继续自信满满地说。
「不过——要是南军和西军不希望上阵的话,那就没办法了呢。
就由我军独自攻陷『兰阳』,来一雪前耻吧。」
「说得好!这才是——足以托付禁军的名将!!」
副宰相突然称赞了一声,斜视南军和西军诸将,发出了嘲笑。
「那么,怯懦畏敌的二位及其余诸将就羡慕地旁观,等待我们的捷报吧。」
『~~~~!?』
糟了,这下糟了。
和从未正经作战过的禁军不同,南军和西军一直都在与反复入侵我国的敌兵和蛮族交战。
绝对不能说他们『怯懦』。
连飞鹰都眼睛发红。
轰隆一声,宇将军用拳头将桌子砸得粉碎。
「你说……说我宇常虎胆小!?我可不能当没听过!!!!!」
「常虎!……众人也冷静下来!」
猛将激昂了起来,徐将军朝他大喝。
他鹰隼般的锐利目光投向副宰相和黄北雀,再次申告。
「……哪怕想激我等参战,也是无用。兰阳的敌军将我军引到此地,想要以万全之态与我军决战。
敌军或许真的仅有五万……但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得到了当地百姓的协助。
至今仍未现身,连兵力都只能估算的西冬军也极有可能参战喔?」
「叛徒现身才好——西冬兵终究是弱兵,不是我军对手。
【三将】的诸位虽说被世人认为战绩辉煌……但只要给予我等禁军上战场的机会,也定能立下战功给诸位看。」
禁军元帅得意忘形,说出了令人不敢相信的话。
难道是出于对老爹他们的对抗心,才要毅然进攻兰阳!?
在我感到悚然的时候,狐面男子从一个漆器盒子中取出卷轴,恭敬地递给忠道。
肥胖的副宰相从座位上站起,嘲弄之意更深了。
令人感到极度恶寒。
打开卷轴——立刻显露出『龙』纹。
诸将骚乱不已。
「徐将军、宇将军——攻占『兰阳』乃是皇帝陛下所望。」
……被摆了一道。
没想到,他能拉拢到皇帝。
深深呼出一口气,宇将军吐出话语。
「——……属下,明白了。」
呜呼,休矣。
狐面男子歪起嘴角。
徐将军双拳相抵,低下头。
「副宰相阁下……我等无礼之处,请您务必原谅。
明日决战,我等会全军抵上,以挽回军议失态…………」
其余诸将向肥胖的男人投去强烈的杀气,但也只能各自表示赞同。
达成目的的林忠道用衣袖擦着黏汗,不断满意地点头。
「——……明白了吧,明白了就好啊。」
宇将军闭上眼睛。
徐将军把手附在剑柄上,身体颤抖。
愚蠢的副宰相并没有注意到这点,高声宣布。
「明天,我等会得到一场伟大的胜利,期待众将奋勇作战。
——张家诸位就作为徐将军的预备队吧,可要感谢我的照顾呀。」
①一身肌肉,原文”全身これ筋肉“。仿写一身是胆(全身これ胆なり)。
*
『嘿诶,下那里啊。那么,下一步——走这里。』
『啊!』
刘海遮住双眼的青年,用他那消瘦的手臂将兵棋的大子下在了盘面上。
我方阵地被从中截断……怎么看都是劣势。
明明是在阴凉处,汗却顺着我的脸颊流下。
金发粘在脸上,非常不舒服。
狐面老人和妖艳美人——【尊上】身穿道袍,有着一头紫色长发,观看对弈。
老人和美人开口说。
『嚯……这一手下得不错呢。是叫『瑠璃』吧,不愧是没有被杀而特意培养的孩子。虽说不敌我的哈硕……』
『吵死了。不到最后怎么知道输赢,你还是早点察觉到这点为妙喔?是不是太过醉心于星象了,这都看不出来?』
痛苦、痛苦、痛苦……这是梦。
是八年前的『燕京』。
『我等不过是在探求真理。可比不过为了满足自身欲望,将为数不多的仙境付之一炬,拐走孩童一直培育的你。』
『说得这么难听。我在任何时候都是认真的喔?
纵是水滴,假以时日亦可穿岩。总有一天,我会复兴『仙术』给你看——瑠璃,了结他吧。』
美人猛地闭起手中的扇子,杀死我父母的仇人冷冷地向我下令。
身体剧烈颤抖,僵硬地回应。
『……是、是。』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从这一步开始,你没有赢的——』
小手静静落子,突出的大子被棋子将住了。
名为哈硕的青年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什……』
青年睁大了细长的眼睛。
——直到刚刚为止,还在压制局面的大子突然被将死了。
他挠乱头发,一脸拼命地想要读出下一步……最终,咬牙吐出话语。
『我、输了』
我长呼一口气,用右手按住颤抖的左手。
……要是输了,会被她狠狠责打吧。
老人咧起嘴巴,发出惊叹。
『没想到……学习了【王英】军略的哈硕,会败给幼子!』
『哼、哼、哼。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我将我的军略知识全部都灌输给了瑠璃。
再加上……』
不要说出来!不要让我想起来!!
我想要堵住耳朵,却不敢动弹——当时的我,被她操控到了如此程度。
美人展开扇子,嗤笑着。
犹如打从心底感到愉悦似的。
『她也已经上过战场了,跟那边的小鬼比起来,军略的『深度』不同呢。』
『……佩服。』
老人深深低头。
眼前的青年狠狠地瞪了过来,就像要立刻射杀我一样。
『噫』
我不由得悲鸣出声,慌忙用双手遮住嘴巴。
幸好,老人和美人似乎没有听见。
『尊上,那个女孩,可否交与我等?【玄国】皇帝病重,寿命所剩无几。
可是,他却似乎打算在近期与荣国进行最后的决战,以此跨过大河。』
『赢不了,张家小鬼是真正的猛虎。要是大意了,会被猛虎咬死的。』
——张泰岚。美人一有机会,就会称赞的【荣国】名将。
玄国如果想要渡过大河,他必定会阻拦玄军吧。
美人用扇子掩住嘴角,若有深意地微笑。
『所以?你是想把瑠璃引荐给下任皇帝?』
『是。一开始是想引荐哈硕的,却没想到他会输给七岁幼子……
他恐怕难以承担那个使命吧,【玄国】必须统一天下。』
『…………』
青年屏住呼吸,身体僵硬。
或许,他跟我有着相同的遭遇也说不定。
派不上用场就会被舍弃。
美人那恐怖而又美丽的紫瞳中浮现出感兴趣的神色。
『投入了相当多的精力呢?下个皇帝……是这等程度的男子吗?』
『没错。毕竟,他是——』
强风掩盖了话音。
同时,我下定了决心。
……回『兰阳』后,我得逃走。
不逃的话,我会因为自己的『军略』而不得不杀死无数的人。
听完老人的话后,美人呆住了。然后,她脸上浮现出了狰狞的笑容。
『如果是真的就有趣了,太有趣了!终于,【天剑】也有必要现世了,虽说『皇英在临死前,劈开了老桃巨岩』这类传说太过夸大……
但为了能够真正地统御天下,也有必要贴上一层金箔。嘛,即便找到了天剑也拔不出来就是了。』
美人眯起眼睛,向生长在庭内的桃树幼木投去羡慕的眼神。
『历史上,能够在战场上挥舞那对双剑的惟有皇英峰一人。
……瑠璃的事让我想想。虽说舍弃她也不可惜就是了。』
*
「呜!…………哈、哈、哈。」
我呼吸急促地拨开被褥。
……过去的梦,明明最近已经不再做梦了。
这几天我身体情况也不好。
原因我自己知道。
黑发黑眼、左颊刀疤、挥舞黑色大剑。
我终于遇到了那个男人——杀死我的双亲、姐姐以及全体族人的仇敌。
名为也先的男人。
我伸出手,拿起放在边桌上的布巾擦汗。
环视屋内。
是个除了床铺外什么也没有的冷清房间。
墙壁上挂着照明,微弱的灯火摇曳着。
只影和张白玲,特意在村中为我找了个空房。
……那两人,比我之前从明铃口中听到的还要天真。
就在我发呆的时候,破旧的房门打开了。
银发碧眼的军服美少女——张白玲拿着竹水筒进来了。
她腰间挂着【双星的天剑】中的一柄。
「瑠璃,身体怎么样了?」
她五官端正,漂亮到同为女性的我不敢相信的程度。
白玲的脸向我挨近,她一脸担心地递给我水筒。
我低下头。
「……没问题了,谢谢。」
喝下水后,心情也平复了下来。
我向窗外窥去,凝视着月光下的夜晚。
「那家伙没跟你待在一起吗?」
「只影的话,他被徐将军和宇将军逮住去谈话了。
他从以前开始,就受年纪大的人喜欢……还有,我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跟他待在一起。」
白玲不停说着,坐在了近处椅子上。
乍看之下,白玲一脸平静。
但她明显有些不满,用手玩弄着白星剑柄。
我尝试捉弄美少女。
「不过,你其实是想一直跟他待在一起吧?」
「那个……要说想不想,还是……」
摸着自己那美丽的银发,白玲扭扭捏捏地说。
说完后,她闹起了别扭,神情带有几分稚气地责备我。
「……瑠璃也这么坏心眼呢,是明铃的影响吗?」
「不要把我跟矮子商人相提并论……虽然受了她不少照顾。
军议怎么样了?」
在我到临京的时候,少女用斗茶狠狠地打败了我,然后又让我去找非常麻烦的东西。
虽然抱怨极多……但对于孤身一人、没有可以依靠的朋友的我来说,她和静既是我重要的恩人,也是我的朋友。
白玲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翘起长腿——眺望着月亮,就像决定接下来要不要去逛街一样地随口告诉了我定下来的作战内容。
「明天早上——全军向『兰阳』进发,主动攻城。」
我眨了眨眼睛,努力想要理解她的话。
我特意缓缓地喝了一口水。
然后与那双美丽的碧眼对上目光。
「……脑子正常吗?在后勤维系极其不稳的时候,强攻大军驻守的兰阳?
这是想着如果这边打算攻城,那么敌人或许会出城野战?」
「副宰相阁下似乎是这么想的。」
「…………真是愚蠢。」
约十五万的荣军对约五万的玄军。
兵力上或许有优势。
但是,做为劫掠各个城市的后果……迄今为止作壁上观的西冬军,也对荣军怀有憎恶了吧。
毕竟,荣军与百姓为敌了。
只要敌军在兰阳闭守不出……那么荣军就无法在短期内攻陷兰阳。
『煌齐同舟』的计谋成功了。
白玲将一个小袋子放在我的膝上。
沉甸甸的。
「这是?」
「盘缠,马匹和口粮也准备好了。
你今晚就离开军队吧,只影也同意了。『可不能把最讨厌战争的军师大人给卷进来』他这么说了。」
「……你们打算怎么做呢!?最坏的情况……」
接下来的话,我说不出,也不想说出来。
『引诱大军来犯的荣军进攻首都,然后在【西冬】百姓的眼前歼灭敌军。』
敌方军师恐怕是在策划这样的事吧。
从各个城寨里运走的投石器,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白玲用眼神对我表示感谢,优雅地站了起来,显露出毅然与觉悟的表情。
「我乃张泰岚之女,无法作出舍弃士兵的事。更何况……」
似是困扰,又似幸福的微笑。
银色的长发,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如果我不在……只影就只会乱来。
反正这次也肯定想着『白玲和士兵要是遇上了什么,我得去救人』之类的吧,他真是令人困扰呀。」
啊啊……她是发自内心地爱着黑发红瞳的少年。
拯救了他,位于他身旁。
为了与他共同战斗,哪怕自己的性命暴露在危险中也会毫不犹豫地行动。
她爱他到了这种程度。
稍微……有些羡慕。
羡慕的同时,我不想她死。
需要找一个留下来的理由。
我沉思之后,手指向了少女的剑。
「这柄剑……你也拔得出来吧?」
「拔得出来呀。」
这么说完后,白玲后退数步——拔剑。
一下、两下、三下。
她挥剑,纯白色的剑身闪烁光辉。
然后,伴随着清鸣,白星入鞘。
我说不出话。
她明白……自己此刻所达成的伟业吗?
『拔出【天剑】,意味其人拥有称霸天下的资格。』
这是统一了天下的煌帝国大丞相——携带友人托付双剑的王英风,所留下的话。
自此以后,众多的掌权者都在寻找【天剑】。
……想要获得复仇之力的我也在寻觅。
只影也好,她也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白玲轻轻地微笑起来。
「我一开始拔不出来。但是,后来总算找到窍门了。」
「……那个窍门,能说给我听一下吗?」
我是真的对【天剑】感兴趣。如果不是这样,也不会接受明铃的委托。
不过——这是借口。
看来,我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享受与眼前的少女和少女的意中人所度过的每天。
我想要成为他们的力量。
平日里冷静的白玲,举止略微显得可疑。
「这~~个……那个…………」
「怎么了吗??」
我歪起脑袋。
银发少女小心谨慎地环视屋内,在我耳边低语。
「(……只要想到只影的事,就自然而然地拔出来了。一定!要对他保密喔?)」
我呆住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笑出声来。
「——……噗噗」
「别、别笑我呀!」
「可、可是……噗,要是明铃听了这话,会生气闹别扭吧。」
脑海中闪过了位于敬阳的矮子商人脸庞。
要是她知道自己帮了最大的情敌,会闹得很厉害吧。
『瑠璃!这次就帮帮我吧!!』
我笑了一阵——然后,若无其事地开口说。
「我呢……已经孤身一人了,父母、姐姐以及全体族人都被杀害了。被之前袭来的那个男人,名叫也先的男人。
啊,说自己是『仙女』这事是真的喔。」
白玲也不再绷着脸,十分担心地看着我。
「【西冬】往西的遥远之地——位于白骨沙漠的仙乡『狐尾』,是我出生的地方。
曾经能够使出很多厉害方术的仙人和仙女人数也为数不多……当时应该不到百人,而且谁也用不了术法。」
严厉又温和的父亲、总是慈祥的母亲、护住我而死去的姐姐。
……这十年间,我一天也没有忘记过。
「我五岁生日的时候,仙乡遭到了袭击,我被抓走……然后不断被灌输军略。
六岁初次上阵,敌人是山贼。因为自己的计谋,人不断死去。
灌输给我军略的女人说『是为了打赌才训练你的』,我无数次感到自己好似变得不正常。」
「…………六岁。」
白玲睁大双眸。
从廊下传来了摩擦声。
「下令抓走我的是名为【尊上】的女人,她潜伏在【西冬】的深渊中蠢动,一直执着于复兴『仙术』。
除我以外,还有十几个小孩子也被抓了过来,逼我们阅读书籍,强迫我们锻炼……时不时,就有人不见。」
我过去不明白,现在懂了。
不见的孩子或许是死了,也或许是被卖掉了吧。
【尊上】仅仅是为了自身的欲望,而磨砺我们。
我握起自己的手——生成出一朵白花。
「看到这个能力的时候,女人欣喜若狂,说『仙术复兴的日子近了!』……结果,这份能力没有获得任何增长。
她自顾自地失望,然后对我丧失了兴趣。拜此所赐,我才能在八岁的时候逃出来。也没有人来追,或许她是觉得我逃走也无所谓吧。
然后——我筋疲力尽地逃到了临京,就要死于街头时,遇到了明铃。」
一直聆听着我说话的白玲,眼中噙满了大颗泪珠。
我把白花递给她,自嘲。
「张白玲,你真是个怪人啊,虽说王明铃也是个怪人……正常人,可不会在乎我这种人喔?」
事实上——除去明铃,没有人积极地帮过我。
现在这个时代,人们对『人死』这件事习以为常。
哪怕,是在『临京』这座空前绝后的大都市里。
白玲看着白花,眯起眼睛。
「瑠璃稍微有一点点,像过去的我……遇到只影前的我。」
「我,像你?」
完全无法相信。
是『银发碧眼的女子会祸国殃民』这个陈腐迷信的缘故吗?
美少女告诉我。
「从我懂事的时候开始,我的父亲——张泰岚就已经是『英雄』了。身为他的女儿,我没有一个亲密的同龄友人。
母亲也在我小时候走了,因此我心中一直感到孤独……当时,或许都稍微有些绝望了。」
虽然常常忘记,但她姓『张』。
荣帝国北方边境,没有人不知道张家吧。
白玲背过身去,双手放在腰间,回头看向我。
今夜最为明亮的月光洒下。
「但是……十年前,只影来到张府的时候,我清楚明白了。
『我会和他一直生活在一起,所以——我不再是一个人了』。
实际上也是如此,我的直觉意外猜中了呢?」
——让她露出这样的表情,黑发红瞳的青年应该负起责任。
白玲对我微笑。
「瑠璃,世上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每天跟你聊天时,我是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毕竟,女性的同龄友人,之前只有明铃一人。」
——……『友人』。
视线朦胧了起来,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我慌忙用袖子擦泪,为了掩盖羞意,揶揄她。
「果然……你是个怪人呢。」
「瑠璃不也是吗?和明铃一样奇怪。」
「「——扑哧」」
我们同时笑出声。
看来,我的决定似乎没有错。
「哦?聊什么、聊什么??似乎十分开心呀。」
门被打开,只影走进房内。
他手中拿着卷起的地图。
我们对视,
「秘密」「不告诉你」
其乐融融地,一起吐舌头。
只影把地图放到边桌上,耸了耸肩。
「好吧~~好吧~~
对了,瑠璃,你已经听白玲说了吧?那就赶快离——」
「我最讨厌战争了,对天下大势什么的也没有任何兴趣……」
打断了他的话,我下了床铺,拿起帽子,走到窗边。
总有一天会获得『张』姓的少年,自然而然走到他身边的少女。
我露出了无所畏惧的表情,对他们宣告。
「当今之世,本应无人能拔出的【天剑】被人拔出来了。
我对挥舞着天剑的你们十分感兴趣,在谜题还没有弄清前,我不会让你们死的。」
——我的才能,一定会杀死许多人吧。
同时,又或许能救下友人和救命恩人的性命。
那么,有什么必要犹豫呢。
反正,我的手上已经沾满鲜血了。
我一定……会为众人报仇的。
我用手压住刘海,戴上帽子,露出微笑。
「因此——我来担任你们的军师吧。到现在了,可别说『不要』喔?」
「……不是,这又是……」「务必拜托了」
只影瞪着青梅竹马的少女。
「喂!白玲。」
「我必须在战场上保护你,因此需要有一个能够看穿局势的智者。瑠璃的话,可以信任。」
只影短暂思考后——缓缓地从边桌上捏起一朵白花。
然后,插到了银发少女的额前。
「——……我明白了。
军师先生,那就请多指教了。重新认识一下,张家只影。」
「张白玲。」
月光之下,我转动着仙乡的遗物望远镜——报上名字。
「狐尾瑠璃。尽管放宽心吧,不管是怎样的陷阱在等着我们——我绝对会让你们活着返回敬阳的,绝对。」
*
「究、究竟是为何……敌军为何会在城外布阵!?」
兰阳近郊的小丘。
看着在朝雾中蠢动的敌军,站在我后方的庭破发出了惊愕的声音。
在广袤草原上排开阵列的敌军后方,隐约可以看见西冬首都那并不算高的城墙。
尽管人数处于劣势,敌军却背靠城池布阵。
在前世,英风曾经命令我做过同样的事。
不过那时并不是出于计策或是什么别的,只是希望将士们能奋勇作战。
左侧的白玲也驱策爱马靠近我。
「只影,能看见那种投石器吗?」
「城外没有。其他地方……不行,雾太大了,什么都看不见。」
瑠璃一边用望远镜窥探远方,一边骑马上前。
她淡淡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不是『背水一战』,而是『背城一战』。特地舍弃了作为防御方的优势而挑起野战——看来,敌人对自己的计策非常有自信呢。
虽然中央看不见敌影……但依据典故,应该还用上了在壕沟中隐藏伏兵,从心理上给予敌军奇袭效果的『伏狐之计』吧。」
「禁军要是能够稳重点就好了。」
我以手扶额,叹息着。
就在这时,几株纤细的树木进入了我的视野。
……嗯?
少女军师似乎也注意到了那里,但又好像有什么没弄明白的样子。
她收起望远镜,冷酷地下结论。
「如果敌军主力跟事前收到的情报一致,那么就是『灰狼』率领『灰枪骑』,位置不明的西冬军兵力约五万。
而我军这边,虽然总兵力达到十五万,却让五万人作为预备队不参与进攻,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样冲上去的话,我军会输。」
我方的布阵是:
禁军五万人位于中军,左翼宇家军、右翼徐家军各领二万五千人。
林忠道以预备队为由,手握五万兵力在最后方进军着……应该在进军。
明明面临决战,主帅却没有到达战场。
我调转马首,向各人发出指示。
「白玲,跟着我去见徐将军。瑠璃,侦查敌情就交给你了。庭破,不要松于防备。」
「我明白了」「知道啦」「是!」
骑马驰下小丘,我跟白玲一起前往杀气腾腾的徐家军阵中。
军阵外,徐飞鹰正在鼓舞士兵们。
现在没时间跟他交谈。
我们马上找到了目标人物。
「蠢货!都到了现在,还要畏缩吗!!!!!」
身着古旧盔甲的【凤翼】徐秀凤,正在怒吼一名身穿华美军装的男人——那是禁军的传令兵。
「命、命令已明确传达了……告、告辞…………」
传令兵骑着马,一脸畏惧地从我和白玲身侧迅速离开了,就像逃走一样。
我们靠近愤愤不平的勇将,向他搭话。
「徐将军」「刚才是禁军的……?」
勇将回头,严厉的表情中渗出苦涩。
「……是只影和白玲啊。抱歉,大战之前让你们见笑了。」
从西方的友军阵中,传来了轰鸣般的咆哮声。
是【虎牙】宇常虎在开战前巡视队列、激励士卒吧。
徐将军盯着在广袤草原上驰骋的敌骑。
「刚才来了传令。林忠道率领半数禁军——五万兵力留在了军营中。
他说什么『真龙搏兔,无须全力』?将指挥权交给了黄北雀。」
「「!?」」
因为这惊天动地的事态,我们意识有些恍惚。
『最大的敌人是愚蠢的友方!』
我想起了英风每次酒醉后都会吐出的话语。
……超乎预想的恶劣情况。
我深吸一口气,做出觉悟,骑马驶向将军身前。
「徐秀凤将军,我有一言容禀!」
勇将眉毛一抽,但我无视了他的反应,继续说下去。
「撤退吧!现在还来得及!」
——朝雾散去了部分,隐约可见敌军。
敌军的左翼和右翼俱是一身灰色。